四个驴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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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时的一个小故事。大概是七六年初冬的一天下午,我们正在稻田地里装运收割完的稻子,突然寒风大做,黑云低垂,气温嗖的降了下来。那时候没有大风降温警报,所以大家都悴不及防,一会就都冻得嗤牙咧嘴的了。队长让我们抓紧装车,以免一会下雪就没法干了。正在这节骨眼上,队里的一头驴车却陷在稻田地里。那拉车的驴前腿骨折,露出白森森的腿骨,鲜血淋漓的。赶车的老板急得一头大汗,一边往外拽那头可怜的驴,一边向队长这边看,一副可怜巴巴等着挨训的样。队长走到驴旁边看了看,对赶车的喊道:“还拽啥呀,你个二杆子,还不赶紧去公社兽医站报告去。”车老板赶紧“哎、哎”地答应着跑了。队长蹲下身子看了看驴的伤处,低声嘀咕一句:“这驴废了。”虽然我们几个都在忙着装车,可谁的耳朵都没闲着,都听见了这句话,互相看了看,心里暗暗高兴:哈哈,明天队里该分驴肉啦!

那时候,马牛驴骡都属于生产资料,是不准随便宰杀的。随便宰杀往轻了说是不遵守国家法规,往重了说就是破坏生产资料罪,是要被判刑的。在这之前,我们队里分过骡子肉和马肉,都是伤残后,由公社兽医出具证明后才宰杀的。插队一年多了,我还从没吃过驴肉呢。看来这头驴肯定是不行了,心里不免惦记上了:都说天上的龙肉,地下的驴肉,这驴肉明天可一定得弄点尝尝,宁可年底不分钱了。那年月,农民手里有钱的不多,所以,队里遇到这种事,都是先赊帐,然后到年底分红时一起算。我们装完最后一车稻子走的时候,雪已经下了起来,大家都急急忙忙跟着车往回走,只有那头驴孤零零地歪倒在风雪茫茫的稻田里。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几个趟在炕上都在想着那头驴,想着明天可能要吃到嘴的驴肉,哈喇子差点掉下来,这幻想折磨的我们很晚才迷迷糊糊地睡着。好象刚睡着,就觉得有人推我。强睁开眼睛一看,是韩疯子站在地下推我。我生气的说:“干什么呀?你犯病了?”韩疯子冲我摆摆手,意思让我别喊,然后小声说道:“快起来,他们几个都起来了。”韩疯子是71届的老知青,姓韩,个子很矮,也就16那样,但很结实。因为总是有奇思怪想,加上有一个自言自语、叨叨咕咕还爱眨么眼的毛病,被大家起了个韩疯子的外号。我抬起头一看,同屋的小克、小蒋和王旭都爬了起来,正忙着穿衣服。小克对我说:“这个韩疯子,半夜犯病了,让我们都跟着去砍驴肉。还说今晚不去,明天肯定驴就没了。”我一听,立马困意全消,腾地坐了起来:对呀!不是只有我们知道那头驴不行了,没准别人早就下手了。我们几个慌忙穿上衣服,拿上斧头带上手电筒就悄无声息往稻田地走去。

雪还在下着,但比白天小了很多,然而天却明显比白天冷很多,估计得零下十几度。我想:这么冷的天,那头驴恐怕早就冻死了。我们带的小斧头要是能砍下一条驴腿就够我们几个吃一顿了。约莫半个小时工夫我们到了白天干活的地方,可是用手电照了半天也没发现那头驴。我说:“是不是找错地方了?”韩疯子说:“不可能,我白天走的时候特意在地头做了记号。”说着拿着一节绳子给我看,“你看,我这绳还在这呢。”我们又在那块地里找了一会,又冷又饿,感觉实在没希望,只好打道回府了。韩疯子边走边骂:“哪个王八蛋这么黑心,连一个驴蹄子都不留。”我安慰他说“也许是队长在我们回去后把驴拉回去了呢。”韩疯子摇摇头:“不可能!队长要是把驴拉回去,当晚肯定分肉,不会过夜的。”

第二天一早,雪停了,天还有点阴沉沉的。因为昨天半夜的折腾,我们几个都起来晚了,顾不得洗脸就急忙到地里去找队长,想问问那驴到底哪去了。到了地里一看,队长正在低头抽烟呢。我问:“队长,昨天那头驴呢?”队长眯着眼睛看着我,目光中有一种嘲讽的味道:“哼,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几个把驴弄哪去了?”“啊!?”这下我们可真急了,不是急队长对我们的怀疑,而是急那头驴真是被人偷走了。队长指着地下模糊的脚印说:“我能查出来是谁偷的。”我们一看,大惊。在昨天我们留下的脚印旁赫然露出四个冻在地上的驴蹄子。原来那头驴昨天晚上就被比我们先来的人从蹄子那整个砍走了。


    那个年代,繁重的体力劳动和经常的忍饥挨饿把我们几乎变成了动物。吃成了我们最大的生活享受。

 

奶酪妈妈 发表评论于
看得心里冷飕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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