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领导浴血抗战记实

给父亲收集的抗战期间在空军的记忆和有关祖父的中国海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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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介石领导浴血抗战记实

                      连载 之一 )

第一章 陈兵江南

1

   1937 年 7 月 7 日。

  日军在中国的驻屯军步兵第一联队一部,在芦沟桥附近同中国军队驻守该地区的二十九军师 37 师 219 团一部发生激战。

  顿时,日本军方一片按捺不住地狂欢。他们蓄谋已久的挑衅,终于惹得中国守军奋起自卫。日本的主战派们断言:中国政府和军队的生存不会超过三个月。

  同日,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参谋长东条英机中将急电东京统帅部参谋总长:“鉴于华北局势,现命独立混成第一旅团(机械化部队),独立混成第 11 旅团之主力以及航空部队之一部做好随时出动之准备。”

  日本驻朝鲜军司令官小矶国昭中将致陆军部杉山陆相急电:“由于华北事件之爆发,已命第 20 师团之一部采取随时出动的态势。”

   7 月 8 日。

  关东军司令官植田谦吉大将和参谋长东条英机中将,竟以满洲国武装部队首脑的身份发表所谓的声明:兹因暴戾之中国第 29 军挑战,华北发生事端。关东军正以极大关心及重大决心,密切注视本事件之发展。

  同日,关东军和驻朝鲜军首脑致电日东京统帅部,强烈要求日统帅部当机立断,痛下决心,以芦沟桥事变为契机,实现彻底征服中国之“宏图大业”。

   7 月 10 日上午 11 时,南京。

  日本驻华大使会见中国政府外交部长王宠 惠 ,以咄咄逼人的口气通告日本政府对芦沟桥事变的态度和要求:第一,中国赔偿一切损失;第二,中国军队撤出芦沟桥、永定河地区;第三,惩办在芦沟桥自卫还击的中国军官长;第四,中国政府向日军赔礼道歉。

  王外长根据蒋介石的命令,对日方的恫吓性通告,当即进行了义正词严的反驳,并通告日方,中国政府和军队决不向侵略军低头,只要日军进攻,中国军队将坚决抵抗,直至彻底打败侵略者。

  日本碰了一鼻子灰,于 11 日召开政府五相联络会议,紧接着又召开紧急内阁会议,决定实行全国总动员,断然向华北增派兵力,发动对中国的全面战争。同时决定,为了策应日军主力对华北的进攻,以海军一部兵力,在华中、华南方面担任牵制任务。

  日军战略企图已十分明显:集中主力于华北大平原,首先击破第 29 军(约十万兵力)以解决华北问题,打开通往南方的门户,然后挥军南下打击中国军队之精锐中央军,摧毁中国的中央政权。

  到 7 月中旬,日军已在华北集结兵力达五个师团,总计十万人以上,并配有数百架飞机和大量坦克战车。

  蒋介石决心在北方同日军决战。 7 月 9 日,电令第 29 军军长宋哲元将军,“守土应具必死决战之决心与积极准备之精神相应付 …… 务须不丧失丝毫主权为原则”。又令孙连仲第 26 路军北上河北保定、石家庄地区,准备同日军大战。

   7 月 10 日,蒋介石决定调集一百个师于华北第一线作战,另以八十个师的兵力为预备军。

   7 月 13 日,蒋电告宋哲元: " 中央已决心运用全力抗战,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以保持我国家之人格 "。

   7 月 16 日,日军向华北发动大规模进攻,中国守军第 29 军同敌人展开了殊死搏斗,然后由于武器装备太落后,无法有效阻止日军机械化部队的推进,在短短十几天之内,北平、天津相继失守。

  华北前线守军吃紧的战报不断传到南京蒋介石的统帅部:守军各部伤记亡极为惨重,第 29 军副军长佟麟阁将军,第 132 师师长赵登禹将军在战场上壮烈殉国。

  蒋介石急令中央军精锐,汤恩伯将军的第 13 和卫立煌将军的第 14 集团军等部驰援华北。

   8 月初。汤军突然出现在八达岭、南口一带,对正欲从北平地区南下作战的日军主力形成背后的威胁。日军中国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中将立即命令两个师团的兵力,攻击南口的汤恩伯军。

  汤恩伯军战斗极为顽强,给敌以沉重打击。

  卫立煌军已从保定附近穿过山地,向西北驰进,对进攻南口的日军左侧背发起猛攻,使敌陷入腹背受击状态。

  日军为解救被围攻的部队,遂调集华北所有兵力增援南口。中国军队亦不断向南口方面增援。

  南口地区的大战日夜进行着。

  南京。

  蒋介石为了避免南北两个方向作战,亦即防止日军在华东沿海进攻,分散和牵制中国军队北上决战的兵力。在芦沟桥事变发生时,他便决心以先发制人的手段,彻底消除国民政府“后院”之潜在威胁。为此,蒋介石向华中守军发出命令: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手段,于规定同一时间内,将敌在我国华中地区非法强占之各据点扑灭之:

  (一)国军于华北抗战初期,奇袭扫荡上海敌之潜势力,尔后则确实占领之。

  (二)上海当轴应充实宪警之力量,俾能协助国军扫荡上海敌之潜势力。

  由于日军事先从汉奸那儿获得了中国军队将以先发制人手段扫荡华中日军的情报,武汉以下长江中的日本海军舰艇部队和长江中、下游沿岸的部分海军陆战队,在中国军队“一扫”之前,偷偷逃至上海。

  上海警备司令张治中将军根据蒋介石的命令,为了扫除上海之敌,积极部署兵力。指挥部队于 8 月 9 日主动挑起战事,于 8 月 13 日与日海军陆战队展开大规模战斗。

  在上海的日本海军陆战队兵力在六千人以上,又加上第 3 舰队的舰艇部队和空军配合作战,致使张治中未能将上海之敌“一扫”而光,反而陷入了痛苦的拉锯战。

  中国军队亦陷入了蒋介石力图避免的南北两面作战的不利境地。

   8 月 15 日,庐山。

  军政部政务次长陈诚接到蒋介石从南京发来的急电,令其速往南京,策定抗战方略。

  陈诚时年 39 岁,身材短小,精明强干。他是蒋介石的浙江籍老乡,也是蒋的心腹干将。自从 1924 年他到黄埔军校担任上尉教育副官追随蒋介石以来,一直对蒋忠诚不贰。 1936 年 12 月,张学良、杨虎诚发动西安兵谏,陈诚作为蒋的随行人员,也被扣留于西安。在生死未卜的那些日子里,陈诚决心与“领袖”同生共死,凛然对张学良宣布:“如果蒋委员长遇害,就早一点把我也枪毙了!”并竭力说服张学良不要杀害蒋介石,说:“你把老头子扣起来。那就把中国交给你,你有那个能耐把中国搞好?全国的军队能听从你的指挥去打日本? …… ”

  是日,陈诚从庐山飞抵南京,蒋介石问他对抗战计划有何意见。

  所谓抗战计划,即《国民政府 1937 年度国防作战计划》(甲、乙两案)。该计划于 36 年底,由参谋总长程潜上将主持制定,送蒋介石审定,蒋又叫陈诚认真研究。

  陈诚认为该计划在敌情判断方面有十分精明正确之处。如:查敌国常备军,可以用于最前线之兵力约九十三师团十七旅团,二百万人左右。除去用于防御苏俄和受欧洲方面牵制,用于进攻我国的兵力最多只能使用三十至四十师团,即六十万至八十万人;敌因军备及一切物质上均较我有优势,并掌握绝对制海、制空权,敌对我将采取积极之攻势,而期速战速决等等。

  但是,该作战计划在作战方针和作战指导要领方面,都主张处处设防,御敌于国门之外。如甲案中的作战方针规定:我国军队以捍卫国土确保民族独立之自由,在山东半岛经海州 —— 长江下游,在杭州湾以南沿岸,应根本击灭敌军登陆之企图。在黄河以北地区,应击攘敌人于天津 —— 北平 —— 张家口之线。

  陈诚认为这不切我国实际。提出了持久战的战略。他说:“我国因军备落后,且未有充分作战之准备,不宜实施速战速决,也断难取得速战速胜之效果。我国长处在于国土广大,人口众多,经济资源散布各地,具有长期抗战的条件。故我国对日本作战之最高指导方针,不能不根据优劣相反之客观条件,实施持久消耗战略。在此项大方针下,对日作战之具体运用,可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期为持久抵抗时期;第二期为敌我对峙时期;第三期为我总反攻时期。在抗战第一时期,我军对日军之攻势,仅作为限度之抵抗,尔后主动转进,以消耗敌人战斗力,保存我军之主力。藉以空间换取时间,扩大战场,分散敌军兵力,以求达成早日阻止敌人的进攻,及建立长期抗战力量之目的”。

  陈诚的见解甚合蒋介石之意。在这以后的八年抗战中,持久战三阶段,后退、相持、大反攻;以空间换取时间等等口号都为蒋氏和国人的口头禅,并作为中国军队抗战的重要战略方针予以实施。

  接着蒋介石又说,原本只为扫除国府侧背潜在危险,不想上海之敌十分凶悍,不但不能扫除,反致我军陷入南北两面作战的不利境地,事到如今,上海之战是继续打下去还是毅然撤出战斗,以烦全力于华北战场?

  在坐的其他将领主张,鉴于华北战场的不断扩大,应立即停止上海战事。

  陈诚早已成竹在胸,对蒋介石说:“上海方面的仗绝非能不能打的问题,而是必须打,怎样打,亦即大打还是小打的问题。”

  蒋问他是什么意思。

  陈诚说:“北方战场业已摆开。汤恩伯、卫立煌等部占领八达岭、南口一带,给南下之敌侧背插上一把利刃。日军肯定是要南下的,因此,南口重地是他们在所必夺。而我军亦在所必守。华北战事的扩大已无法避免。敌从华北而来最为忧虑,华北一马平川,千里大平原,利于日军机械化部队快速推进,速战速决。华北日军有关东军和驻朝鲜方面军作为后盾实力,调动方便,进出畅通,随时可集中优势兵力,长驱直入,若日军在华北得势,必以主力沿平汉路南下,直扑武汉。这样,我华中部队将被敌切断后路,既无险可守,又无路可退。华中我军则有被敌人一鼓而歼之的危险。”

  蒋介石问道:“照你看来,应如何办,才能避免这一危机?”

  陈诚说:“日军既然不肯放弃上海,不如索性将计就计,扩大上海战事,把北方的日军吸引到南方来。我华中广大地区,江河纵横,水网泽国,机械化部队展开困难,敌之锋芒顿然锐锉,而我军则尽可发挥其优势。”

  蒋介石阴沉着脸,在巨大的地图前凝视良久,突然两眼雪亮,激昂地叫道:“打!上海的这个仗,一定要打!”

  陈诚道:“您若决心在上海大打,第一步必须尽快向上海增加兵力,要造成以绝对优势兵力围歼上海之敌的态势,才能有效地吸引敌主力,将华北战场转移华中。”

  蒋介石一拳头砸在地图上的“上海”处。“增兵,把精锐主力都调上去!”

2

   8 月 20 日。

  蒋介石发布命令,实行全国总动员,政府转入战时体制,以大本营取代军委会。大本营最高首脑为陆海空军大元帅,由蒋介石担任。将全国划分为五个战区。其中上海、苏南、浙江为第三战区,由冯玉祥将军任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为副司令长官。淞沪战场的浦东方面,由张发奎指挥;淞沪近郊方面,由张治中指挥;江防方面由陈诚指挥。

  转瞬之间,由张治中负责的淞沪战场,一下扩大为战区,并迅速增加兵力达三十万人。

  面对这一新的变化,一心想从华北向南推进的日军中央统帅部,感到有些莫明其妙,发出为什么事变爆发以来,中国军队不再往华北增援,而在上海附近大量集结兵力的疑问。

  当优势的中国军队对上海日军形成包围态势之后,天皇和日军统帅部都极为震怒,认为中国方面侮辱了帝国皇军。天皇通过近卫首相发表“膺惩中国军”的声明。十分恼怒地声称:中国方面如此轻侮帝国,帝国隐忍已达极限,决心采取断然措施,膺惩中国军,促使南京政府反省。

  日本将向华北增兵改为向华中增兵,并将华北一部兵力转调华中作战。 9 月上旬,将驻扎于大连的天谷支队、台湾的重藤支队增调上海; 9 月中旬,又向上海增派第 3 、第 9 、第 13 、第 101 师团,以及野战重炮兵一个旅团,独立野战重炮兵一个联队,追击炮兵一个大队和飞行团等部队。

  至 9 月中旬,日军在上海的兵力达十万人以上,重炮三百多门,坦克战车二百多辆,飞机三百余架,大小舰只七十余艘,以陆海空军在上海与中国军队进行立体决战。

   9 月 21 日。

  国民政府大本营发布命令,调第三战区司令长官冯玉祥赴华北组建第六战区长官部,大本营大元帅蒋介石兼任第三战区司令长官,亲自指挥上海作战。

  蒋介石再次向上海增加兵力,并将战区划分为左中右三个作战集团:右翼作战军总司令:张发奎上将,指挥第 8 、第 14 两个集团军;

  中央作战军总司令:朱绍良上将,指挥第 9 集团军和第 17 军团;

  左翼作战军总司令:陈诚上将,指挥第 15 、第 19 两个集团军。

  此时,淞沪战场中方已集结兵力达四十余万,几乎全为中央精锐部队。

  为了更有效地吸引日军,蒋介石还在部下的陪同下经常出现在上海前线指挥督战。 10 月中旬的一天夜里,蒋介石带领第 1 预备军司令长官李宗仁、大本营副参谋总长白崇禧等高级将领去淞沪前线。列车行至苏州近郊,突遇几十架日机轰炸,满天照明弹把夜空照耀如同白昼。列车成了敌机攻击的目标,机车紧急剎车成功,蒋介石等人赶紧下车,钻进站内,侥幸躲过了敌机,才得以保全性命。可是, 10 月 22 日,蒋介石的夫人宋美龄就没这种侥幸了。宋氏乘一辆小车赴上海前线慰劳将士,车行途中,一群黑乌鸦似的日本飞机飞临顶空,扫射轰炸,情形万分危险。司机加大油门想从浓浓的硝烟中冲出险区,不料车速太快,车身猛地蹦出公路,连打几个翻滚,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车子在公路下搁了浅。宋美龄的肋骨被折断好几条,头、脸、身子被撞得血肉模糊,昏死过去。同车前往的顾问端纳也受了重伤,动弹不得。

  前线将士对敌仇深如海,誓同侵略军血战到底。许多部队在日军重炮、飞机的轰炸,坦克的冲击下,誓死寸土不让。许多阵地被敌人的炮火摧毁殆尽,他们就将战死的战友尸体垒成工事,与日军血战。

  用武士道精神训练出来的日本皇军,不惜在危急时刻剖腹成仁。但当他们见了中国军队这惊人的守土血战精神,也无不为之惊恐失色。

  日军在上海战场伤记亡惨重,裹足不前。日本内阁首相近卫再次恼羞成怒,指责中国政府侮日抗日之势愈加高涨,日本政府不得不再次向华中增加兵力,以对中国军队断然给予一大打击,声称只有彻底打击了华中中国军队的精锐主力,并使之丧失战斗意志,才能迫使中国政府放弃抗日政策等等。

 

 

  日军统帅部队认为由于中国军队主力在华中,如不予华中以重兵打击,则难望达到近卫之政府声明所提出的目的。决定将主战场由华北转到华中。

   10 月 2 日,增派独立野战重炮兵一个大队。

   10 月 16 日,由华北调上海独立攻城重炮兵两个大队、坦克一个大队、独立轻装甲车三个中队等部队。

   10 月初,日军统帅部下令编成第 10 军,增援上海战场,令其在杭州湾北岸登陆。第 10 军所辖兵力为第 6 、第 5 师团(华北转调)、第 18 师团(满州转调)、第 114 师团(国内新编),军直部队和兵战部队(华北转调)、第 1 、第 2 后备步兵团(日本国内新编)。

   10 月中旬,海军新设第 4 舰队,负责向上海转运兵员。

   11 月 7 日,日军统帅部下令编成华中方面军,由松井大将充任方面军司令官,统辖侵华日军之上海派遣军和第 10 军。此时,华中日军兵力为两个军,陆军九个主力师团和其他直属特种部队,以及海军第三舰队、第四舰队和空军部分,共三十万兵力以上。而华北此时仅陆军两个军,七个师团的兵力。

  为加强华中方面军统帅力量,日军参谋本部第三部长冢田攻少将和武藤大佐转调华中方面军,分别担任参谋长及副参谋长,此二人曾积极主张向华中增兵,将主战场放在华中。

  实际上,日军统帅部完全为中国方面的计谋所制约,在华中摆开了一副大决战的架势。只有到八年的苦战之后,他们才知道在战略布局上上了大当,把自己摆到了被动的一方。在这水乡泽国吃尽苦头而一败涂地。

   11 月 20 日。

  日军在付出死伤六万余众的代价后占领上海,按着又攻占了苏州等地,南京危在旦夕,国民政府被迫宣布迁都重庆。对此,蒋介石代表国民政府发表迁都声明:

  我们始终相信,暴力是不能打垮我们的。终有一天,会由敌人制造的废墟中出现崭新的国家,只要地球存在,这个国家就将继续存在。敌如进攻南京,我们就保卫南京。敌如进攻四川,我们就保卫四川。只要敌人继续侵略,我们就继续抵抗。

   敌人不懂得中国领土是不可征服的。

  中国是毁灭不了的。在敌人侵略下,中国只要有一处自由场所,国民政府将依然作为最高权力机关存在 !

  南京的失陷当然是极痛苦悲壮的事,而且,也确实在相当一些国民政府和军队的高层人士中充满着失败情绪。但是,在国民政府的有识之士看来,敌人攻占南京绝不意味着中国的失败。相反,日军倾其主力于华中,在战略上已经失败, 中国的抗战虽然艰难困苦,但必将取得最后的胜利。

3

   1937 年 12 月 13 日。

  南京失陷之后,战胜的气氛笼罩了日本军方和内阁,他们认为日军通过速战速决,已经取得了最后胜利,中国已经失败。于是,他们摆出一副战胜者的姿态,等着国民政府去向大日本帝国政府乞和投降。

  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

   12 月 21 日,这些傲慢的 " 战胜者 " 实在有点耐不住了。日本政府召开内阁会议,决定请德国驻中国大使陶德曼出面充当说客,向中国政府转达帝国政府提出的基本条件。中方如全部承认,则以此为讲和条件。

  日方提出的条件是:

   ( 一 ) 中国政府明确表示向日本乞和 ;

   ( 二 ) 中国正式承认满洲国 ;

   ( 三 ) 华北、华中及内蒙设立非武装地带,但日军根据需要,可以在非武装地带自由驻军 ;

   ( 四 ) 华北、上海由中日共管 ;

   ( 五 ) 中国应偿付日本所要求之赔偿。

  陶德曼大使看过这些条件,两肩一耸,大摇其头,认为这样的条件太过份了,“估计中国方面接受的希望甚微。”

   1938 年 1 月 11 日。

  天皇对大臣们说:“如果中国现中央政府不来求和,则今后帝国不再以该政府为解决事变之对手,将扶助建立新的中国政权,并与之签订调整两国邦交之协定。日本将协助新生中国之建设。”

  天皇还表示,日本对拒不投降的国民政府将采取措施使之毁灭或纳入由日本扶持的新政权之下。

  事实上,在这之前,他们已于 1937 年 12 月 1 日,在内蒙搞了一个蒙古联盟自治政府;又于 12 月 14 日,在北平搞了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 1938 年 3 月 28 日,又在南京成立中华民国维持政府。

  日军在华北、上海的进攻以及南京的失陷,已经严重地影响了美、英等国在长江中、下游范围的实际利益,因此,此时美、英也转而支持蒋介石及其政府的抗战。

  日本政府认为“由于不能忍受中国方面的态度”,于 1 月 16 日,由近卫首相发表政府声明:

   攻陷南京后,帝国政府 为 给予中国国民政府最后反省机会已及于今日。然而,国民政府不解帝国之真意,策动抗战。

   因此,帝国政府今后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而期望真能与帝国合作之中国新政权的建立与发展,并将与之调整两国邦交,协助新中国之建设。

  蒋介石对日本的政府声明采取针锋相对的措施,以同样强硬的态度回答日方: 宣布召回驻日本的大使,关闭大使馆,同日本断绝外交关系。

   这一手出乎日本意料,也于 1 月 20 日赶紧召回日本驻中国大使。

  此时,两国之间,都唯恐自己态度不够强硬。断交,处于实际战争状态;仗,尽管打。大打大陪,小打小陪。但是,谁也不去首先履行那纸宣战的公文。

  近卫首相向全世界宣布不以国民政府为对手,还要另外扶持新生中国政权,蒋介石毅然辞去行政院长等行政官职,宣布从今以后,专门率军打仗,与日本侵略军作战到底。

  此时,恰因 韩复矩 因不服从命令被判处死刑后,中国军队上自战区司令长官下至普通士兵无不受到极大震动。蒋介石的“革命军人连坐法”等军法军规得以执行。从那以后,中国军队在长江方面的所有作战,都必须坚持战后检讨会,大战大检讨,小战小检讨。战区级的会战从战区司令长官开始检讨,师团级的战斗,由师团级检讨,军委会总部组织指挥的大会战,由实际指挥者检讨。陈诚、白崇禧、何应钦等总部长官亦在后来数年的战争中作过检讨,根据会战实际情况,有的受奖,有的受处分。薛岳等战区司令长官亦次次会战,次次检讨,功过成绩十分分明,有时受奖,有时受处分。

  长江方面正面主战场之中国军队主力经八年而未被日军歼灭,较严明的纪律是其重要原因之一。

  韩复矩被枪毙后不几天,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命令原韩复矩的第 3 集团军,向运河以西出击,袭击济宁、汶上一带日军据点。该部各军与敌兵相接,展开巷战、近战,作战之勇敢顽强,牺牲之惨烈,都是在这以前所没有过的。

   3 月 23 日。汉口。

  近段时间来,蒋介石和他的幕僚们,象鹰隼一样犀利的眼睛,紧紧盯住在中国大地上乱窜的日军。当日军最精锐的第 5 、第 10 师团豕突狼奔,孤军深入,骄横无忌地闯入徐州门户台儿庄地区时,蒋介石突然发出一串冷笑:“他们败了!”

  冯玉祥问:“何以见得?”

  蒋介石说:“骄兵必败。这是兵家之大忌。”

  他当即电令李宗仁,迎头痛击乱窜之敌,务求取胜。

  第二天,蒋介石偕同白崇禧等人亲临台儿庄前线督战。当时,在台儿庄地区的中国军队已有孙连仲第 2 集团军,汤恩伯第 20 军团,川军孙震部第 41 军,张自忠第 59 军,庞炳勋第 40 军等部数十万人。为了使会战稳操胜券,又令集结于武汉附近的黄杰、桂永清、俞济时、宋希濂、李汉魂各军火速向徐州地区增援。

  蒋介石坐镇徐州督战。 3 月 27 日和 28 日,台儿庄战斗异常惨烈。蒋介石在电话上对李宗仁厉声喊道:“命令部队死守台儿庄,若丢失阵地,军委会将严惩战区司令官及所有旅以上长官!”

  参加台儿庄会战的将士,从李宗仁到士兵莫不恪尽职守,浴血死战。计参战的部队有中央军、西北军、川军、桂军、山东军等各派系,但令出一处,行动统一。如果说台儿庄会战是正面战场第一次大胜利,不如说是中国自民国以来,第一次全国军队的真正统一的大血战。

  台儿庄会战于 3 月 23 日开始, 4 月 7 日结束,中国军队取得大胜利,摧毁敌第 5 、第 10 两个精锐师团主力。

  日军只承认伤亡一万一千九百八十四人;

  李宗仁向蒋介石报告:歼敌二万余人;

  蒋介石向全世界宣布:歼敌三万!

  我军在台儿庄轻取日军精锐主力。我军士气益振,乘胜进击,将敌一举聚歼,遂造成空前未有之大捷。是役敌死伤三万余众,我缴获步枪万余枝,轻重机枪九百三十一挺,步兵炮七十七门,坦克四十辆,大炮五十余门,俘敌无数。敌板垣及矾谷师团主力业已被我歼灭。

  蒋介石意在振奋民心,鼓舞士气,向全世界扬中国军队之威,灭日本侵略军之气,同时,也为了羞辱日本天皇和日军统帅部。

  台儿庄捷报传开,全国各界一片欢腾。广州、武汉等大城市,皆有几十万人举行规模空前的盛大集会和游行,欢庆胜利。

  武汉三镇。当地军民不分男女老幼,都沉浸在节日般的兴奋中,到处是欢呼雀跃的人群;

  街头报童高举报纸又跑又叫:“看报啦,看东洋鬼子吃败 仗! ”

  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门前挂起青天白日国旗,连成一片,以示爱国;

  街道上到处是横的竖的大幅标语:“庆祝台儿庄大捷”、“中国必胜”;

  鞭炮声把全城都吵翻了天;

  报馆的人用汽车装了大捆大捆的号外,在街上铺天盖地地撒;

  五花八门的救亡团体竟相涌上街头,游行、喊口号、唱歌,即兴演讲,表演戏曲,尽情地丑化侵略军;

  人们把台儿庄大捷的指挥官李宗仁、白崇禧等人的脸,画在一张张三块门板那样大的画板上,抬着走在游行队伍前面。

  夜里,武汉三镇举行声势浩大的火炬游行。晚上八点左右,各路火龙汇集武昌黄鹤楼,接着一路沿长江左岸,一路在大江右岸,还有一路登舟踏浪,三条火龙齐头并进,如同三条耀眼的金龙,在江上翻腾涌进。

  武昌,军事委员会驻地。

  世界各国人士、团体、政党和海外侨胞的祝捷贺电,雪片似地飞到蒋介石的几案上。蒋介石象读情书似地一张张浏览,掩映不住内心的喜悦,咧开大嘴笑,眼角还闪着晶莹的泪花儿。

  东京。

  日军陆军统帅部,一片沮丧情绪笼罩在高参们心头。无论是被歼一万多,还是三万多,对威名赫赫的皇军来说,均属第一次吃了大败仗。正由于是第一次,无论如何也丢不下这面子,无论如何也不敢面对事实。他们竭力辩解:这不是一个败仗,只是指挥官的一次小小的差错,一次小小的失误;第 5 、第 10 师团残部决不是溃败逃跑,而是作新的转移。

4

   台儿庄的“差错”使日本陆军丢了脸,使日本大本营陆海军大元帅 —— 至高无上的天皇亦在世人面前蒙受莫大耻辱。天皇在一怒之下,改变了 2 月 16 日御前会议关于在 8 月以前绝对不向新地区发动进攻的决策,决定再次迅速向中国大规模增加兵力,发动更大的进攻,誓报台儿庄这一箭之仇,以雪奇耻大辱。

  寻求复仇的时机,就在眼前。

   4 月 7 日,台儿庄战斗刚结束,侵华日军前线指挥官电告大本营:徐州地区有一股中国军的强大集团,据可靠情报,该集团约五十余师,六十余万人,几乎全部为蒋介石的精锐部队。

  陆军统帅部顿时惊喜若狂,认为这是报台儿庄之仇的一次难得战机。

  杉山陆相当即向天皇报告,强烈主张发动徐州会战。他说:“对于集中在徐州方面的中国军予以痛击,可以收到挫伤敌军抗战意志的巨大效果。因而,陆军准备实施对徐州的歼灭作战,由于该敌差不多是中国军队的精锐主力,并且已经处于孤立状态。我军应不失战机,以大的兵力,大的规模会战,一举彻底歼灭该敌。本职认为,只要达到了歼灭这股敌军的战略企图,就能使武力解决中国事变、促使蒋政权屈服投降,迈出决定性的一步,亦要挽回我军在台儿庄的不良影响。”

  天皇见报,顿时喜出望外,亦认为这是剎住蒋介石正在进行的台儿庄胜利大宣传的嚣张气焰的大好良机。当即定案:围歼徐州中国军队。并要求:陆军此次进攻,定要取得巨大战果,不使徐州地区五十个师的中国军队一人漏网,务求全歼。

   4 月 7 日。

  杉山陆相为求速战速决,不失这千载难逢的良机,于当日向华北方面军总司令官寺内大将,华中派遣军总司令官[火田]俊六大将下达大本营陆军部第 84 号命令:

  一、大本营企图击破徐州附近之敌。

  二、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应以有力之一部击破徐州附近之敌,占据兰封以东陇海线以北之地区。

  三、华中派遣军司令官应以一部占据华北方面军司令官之前项徐州(不舍)以南津浦线及庐州附近。

   ……

  杉山陆相为确保徐州歼灭战的胜利,于会战打响后,派遣了以陆军部作战部长桥本群少将等高参组成的“大本营派遣班”前往徐州前线,就地指导会战。

   4 月中旬。

  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和华中派遣军,集结精锐部队十三个师团,约三十万人马,配备各种重武器,辅以飞机数百架,采取南北对进,侧翼迂回的战术,分六路向徐州施行包围进攻,企图以速战速决的手段包歼中国军队主力于徐州附近。

  日军分南北两大作战兵团。南路兵团为华中派遣军所辖第 9 、第 13 、第 116 、第 106 四个师团。北路兵团由华北方面军八个师团组成:计有第 5 、第 10 、第 16 、第 110 、第 103 、第 104 、第 105 、第 14 等师团,以及山下酒井兵团各一部。南路兵团总指挥为羽源田之助将军,北路兵团总指挥为第 2 军司令官西尾寿造将军。

  中国军队总指挥官是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上将,他将徐州地区守军分为五个作战兵团。

  淮南兵团:指挥官李品仙。兵力为第 20 、第 10 、第 48 三个军;

  淮北兵团:指挥官廖磊。兵力为第 31 、第 7 、第 77 、第 68 四个军和区寿年的左侧支队;

  鲁南兵团:指挥官孙连仲。兵力为第 30 、第 42 、第 51 、第 41 、第 44 、第 60 、第 22 、第 75 九个军,外加四个独立师;

  陇海兵团:指挥官汤恩伯。兵力为第 59 、第 92 、第 2 三个军;

  苏北兵团:指挥官韩德勤。兵力为第 57 、第 89 、第 69 三个军。

  另外,在徐州地区未编进以上兵团的部队,还有第 12 、第 55 、第 32 等五个军。

   4 月中旬。北路日军一股,向徐州东北面进攻。孙连仲兵团等部在峰县、向城、邳县等处同敌激战。

   4 月下旬。北路另一股日军向临沂、郯城、大埠、北劳沟等处进攻。守军张自忠等部拼死抵抗,给敌以沉重打击。

   5 月上旬。南路日军开始北上,相继攻占徐州南面的龙元、蒙城、宿县,并攻陷徐州西边的黄口车站。包围并切断了徐州西南面的退路。

   5 月中旬。北路又一股日军从濮阳强渡黄河,进入鲁西地区。迅速攻占了郓城、菏泽、金乡、鱼台等要点。该地区虽有孙桐萱、庞炳勋、商震等部队,但在广阔的鲁西平原上,无险可守,日军得以快速推进。该路日军与南路日军相呼应,自西北方向向徐州压来。

  此时,日军对徐州的大包围业已完成,正从四面八方向徐州突进。

   5 月中旬。武昌,军委会。

  蒋介石瘦长的躯体长久地伫立在巨大的军用地图前。

  地图上,代表日军进攻的红色箭头,已经圈住了徐州。

  蒋介石一边在地图前踱步,一边口授给李宗仁的十万火急电令;

  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

  军委会着令你部力避决战,撤离徐州,火速突围。

  一、顾祝同第 24 集团军在苏北,第 69 军及海军陆战队在鲁中南原地坚持抗战。

  二、刘汝明第 68 军 为 全军后卫,掩护主力转移。

  三、第五战区其余各部,立即向豫皖边区突围……

   李宗仁根据蒋介石的电令,立即将部队分成五路,分别突围。

  第一路:李宗仁长官司令部及廖磊集团军,由徐州沿津浦路南下,至宿县地区再折回西南,于界沟附近冲过涡河封锁线。

  第二路:汤恩伯军团及机械化部队,由陇海路运河车站向西撤退,在符离集以北越过津浦路,突破宿县至永城间敌人封锁线,再从涡阳突破敌涡河封锁线。

  第三路:孙连仲部及张自忠第 59 军,由台儿庄向西南退却,从徐州以南越过萧县以西的封锁线,在永城附近再次冲出封锁线。

  第四路:关麟征部及川军一部,由徐州越过陇海铁路,向西北方向突围,突破黄口、李庄封锁线。

  第五路:孙震部,由徐州以北柳泉向东南急进,跨过陇海铁路,经泗县折向西南而行,在固镇与蚌埠之间穿过津浦路,从怀远以西突破日军的涡河封锁线。

   5 月下旬。

  各路大军按顺序按命令的路线,全部安全撤离抵皖西、豫南地区。

  刘汝明第 68 军,完成掩护任务后,根据蒋介石的命令,放弃徐州城,巧妙地跳出日军数十万大军重围,安全转移。

   5 月底,各路日军扑进徐州城,这才发觉这里只是一座空城,连中国军队的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日军发动的徐州报复作战,历时一月余,在外围作战中,付出死伤三万多人的代价,占领了徐州空城,其战略企图彻底破产。

  会战结束后,桥本群将军带着大本营派遣班的高参们,垂头丧气地回到东京,向天皇和杉山陆相报告:“我军虽以主力自徐州以西切断了中国军队的退路,将徐州地区铁桶般地包围起来。但总计约五十个师的中国军队,于 5 月中旬突然从西南方向跳出我军重围。战果之微出乎意料!”

  连长期卧底国民党军队、专事策反工作的中共地下党员、中共解放军将领郭汝瑰,在回忆录中对徐州会战亦有如下评论:“我”五六十万大军,离心退却,竟没有一个师遭敌人歼灭,且向敌后退却的部队,都如入无人之境,事后安全而归。足见敌人虽构成战略包围态势,然而地广兵稀,到处都是空隙。“我军”在国内作战,有人民协助,化整为零,随时可以安全脱险。

  徐州大突围是我国抗战史上光辉的一笔。它使敌人的战略企图彻底破灭,为我国后来长江方面的抗战保存了精锐力量,对后来长江方面的持久战和最后胜利的取得,都具有不可估量的重大意义。可以说,从台儿庄大捷到徐州的大突围,是蒋介石整饬军纪、扎稳阵脚之后,砍出的漂亮的两板斧。

 

第二章 武汉烽火

1

   日军在徐州的报复作战扑空,天皇和陆军部更加恼怒,决心集中大军进行一场规模空前的大进攻,以攻占蒋介石在中原的大本营武汉。

  日军大本营的战略方针是:华北、华中日军,在追击从徐州突围的中国军主力时,在行进中转进并展开为武汉会战。即:华中派遣军以一个军的兵力沿长江由东向西仰攻武汉;华中派遣军主力沿淮河由东向西推进。华北方面军在攻占郑州之后转锋南下,与华中派遣军主力合攻武汉。其总的战略意图是:“以两军主力由北方席卷汉口。”

  华中派遣军总司令[火田]俊六大将根据大本营的战略意图,以一部兵力配合海军舰队,从长江水路进攻,另一部兵力(参加徐州会战的日军南路兵团)尾随从徐州突围的中国军队,向皖省淮河流域的蚌埠地区追击(集结)。华北方面军主力第 2 军,则从徐州附近掉转头来,沿陇海铁路南侧向郑州方向扑来。

  举世瞩目的中日武汉大会战从此拉开序幕。

   5 月中旬。华北日军第 14 师团二万余众,分乘数百辆战车、汽车和大炮牵引车,在师团长土肥原中将的指挥下,几天之内连陷内黄、仪封、野鸡岗、楚庄寨等地,卡断了陇海铁路线:兵临兰封城下。

  日军此举,原本为配合徐州会战,切断徐州中国军队之西面退路和阻止第一战区军队增援徐州。却不料酿成与第一战区的一场大战,并转变为武汉会战之序幕。

  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程潜上将以为日军将南犯,令一战区第 1 兵团总司令薛岳将军率第 74 、第 1 、第 64 、第 8 四个军,以及第 3 集团军和新编第 35 、第 88 两师等部队,前出兰封地区阻敌。双方在兰封东北地区展开激战,相持不下。

   5 月 26 日。

  蒋介石从武汉北上,亲赴郑州第一战区长官部,指挥北线作战。蒋介石同时带去两支精锐之师增援兰封会战。一为桂永清中将的第 28 军,第二为第 200 师副师长丘清泉少将的两个装甲兵营组成的突击军。

  桂、丘二将军都曾到德国军校留学深造,受德军战略思想熏陶特深,且都年轻气盛(桂永清时年三十八岁,丘清泉时年三十六岁),常被人们称为“德国将军”。两人更有多年深交,亲密无间,情同手足。

  丘清泉是在南京会战后才到第 200 师任职的,这是一支他多年来梦寐以求的铁甲战车部队。现在,他抖擞精神,披挂上阵,率领他那点可怜的装甲战车队伍,会同桂永清第 28 军那浩浩荡荡的步兵纵队,向兰封开进。

  当时,土肥原第 14 师团已被薛岳兵团和商震集团军三面包围。前敌总指挥薛岳准备将其彻底歼灭,再挥师东进,歼灭鲁西豫东地区之敌。他令桂、丘部队接防兰封城及附近阵地。

  桂、丘二将来到兰封城,原守城的第 71 军军长宋希濂将军向他们介绍敌情和友军情况。当宋军长说到敌军凭其机械化装备极其凶悍时,两位“德国将军”都很不以然,桂永清劈头打断宋军长的话头,说:“小小的几万日军算得了什么?”

  宋希濂道:“是吗?可不能轻敌哟!”

  丘清泉不屑一顾地说:“那你就看着我们来打它个落花流水吧!”

  宋希濂见二人如此轻敌,口出狂言,不觉哈哈大笑,“很好,很好!下面就看二位德国将军的了!但愿你们打个大大的胜仗!”

  丘清泉在城里呆了两天,觉得憋得心慌,手痒痒的,老想着用他的战车与敌人大干一仗。这天早饭后,丘亲自开车,带了八辆装甲搜索车和坦克战车,想到城外去溜达一圈。桂永清也派出一支二三十人的步兵小队,跟在丘清泉铁甲车屁股后出城搜索。

  丘清泉带着坦克队伍出了兰封城,望东北方开进,出城约十里路,突然发现一支由骑兵和步兵组成的日军搜索队,人数在一百人以上。

  “德国将军”一见敌人,顿时浑身热血沸腾,大喊:“给我冲!”

  顿时,铁甲战车猛然开火,机关枪、战车炮一齐怒吼,打得日军团团乱转,还没待敌人摸清眉目,丘清泉的铁甲战车就冲了过来。日本东洋战马的马脚杆虽然强健,但到底还是没有丘清泉战车的铁轮子硬火。

  少数几个日本骑兵倒是狠狠打着马屁股没命地逃,而那些步兵便都成了丘清泉战车上机关枪扫射的活靶子。

  这到底应该算是一次真正舒心的追击。一望无际的大平原上,八辆战车开足马力任其飞奔驰骋,机关枪、火炮在不停地吼叫。

  但是,好景不长。正当丘清泉高兴得忘乎所以时,指挥战车乘胜追击了七八里路,就被日军给堵住了。

  日军的援兵赶到,抬出几杆大炮,对着铁甲战车就嘎轰嘎轰的狠狠打。

  双方对峙着开了一阵炮。丘永清只好下令得胜收兵。

  此时,薛岳正指挥各路大军对重围中的土肥原部发起总攻,意在全歼此敌。重围中的日军亦拼死突围,皆被中国军堵住去路。

   5 月 23 日夜。

  土肥原部一个旅团,在其大批战车、大炮支援下,对桂、丘两部实施突袭攻击,兰封守军措手不及,日军攻占兰封城,撕开了一道口子,薛岳围歼土肥师团的计划流产。

  薛岳一气之下,立即向蒋介石控告了桂、丘二人的罪行。

  蒋介石亦气得暴跳如雷,立即电令桂永清:限两天之内攻克兰封,否则军法从事。

  桂永清立即收拢各师部队,在炮兵师强大炮火掩护下,于第二天上午,向兰封城进攻。顽敌拼死抵抗,进攻无进展。

  下午 7 点钟。桂永清接到蒋介石从郑州打来的电话,命令他加紧攻城,不得有误。

  次日上午。桂永清以接到蒋介石的电话:“我限令你军于今日内攻下兰封城,逾时不克,唯军长是问。”

  桂永清放下电话筒,不禁浑身打抖。立即召开师以上军官会议,研究作战方案,向各师长下令:“限令今晚攻下兰封城,逾时不克,唯师长是问。”

  但是,进攻遭到敌人顽强阻击,当晚未攻下城池。

  第三天。桂永清司令部的电话铃声又撕心裂肺般地尖叫起来,他料想又是蒋介石打来的。因已超过蒋介石的时限,未攻下兰封,他不敢接电话,叫一参谋代接。参谋拿起电话,果然是蒋介石打来询问攻城战况。参谋撒谎说桂军长不在司令部,亲自到攻城第一线督战去了。

  桂永清不敢呆在军部,他害怕蒋介石再来电话,也怕攻城部队战斗不力。往头上盖一顶油黑的钢盔,提了支德国造冲锋枪便出了门。

  桂军长来到攻城打得最惨的第 46 师,与师长李良荣一并排站在第一线,共同督促部队攻城。该师第一旅旅长李昌会率队冲锋,身负重伤,被拖了下来;第三旅旅长马威龙提着冲锋枪一边向敌阵扫射,一边率领冲锋,不幸身中数弹,壮烈殉国。该师第二旅旅长见此尸山血海,浑身发软,偷偷逃跑。

  日军终于抵抗不住,从南门突围,向考城逃窜。

  兰封城终于打下来。

  电话铃声又响了。

  桂永清拿起话筒,里边传出蒋介石尖厉的浙江口音:“你这个军长是怎么当的?为什么没能按时攻下兰封?”

  桂永清狠狠叹了口气,抹了把脸上的尘土,一边慢慢解领扣,一边回答蒋介石,“此次攻城,我军旅长一死二伤,团长伤亡各二名,营长阵亡九名,连以下官兵伤亡五千余人,全体将士竭尽全力,我在第一线督战。仍未能完成歼敌之任务,有负校长使命,请予处分!”

  不久,桂永清接到蒋介石电令:

  二十八军攻击兰封不力,军长桂永清撤职。三十六师师长龙慕寒玩忽职守,守城不力,而且放走敌人,着即押送武汉处决。四十六师师长李良荣革职留任、戴罪图功 ……

2

   1938 年, 5 月底。

  日军第 11 师团数万人,从菏泽地区南下,与第 14 师才会合,一举突破兰封地区中国军防线,向开封逼近。

  蒋介石在郑州坐不住了,决心到开封前线督战。随行人员和一战区参谋长等人劝阻不住,只得去找德高望重的程潜将军。

  程潜听说蒋介石要冒险去开封,大叫这事千万做不得。他说,蒋介石身为一国军队之统帅,轻易到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去,若有个三长二短,这就不是个人的生死问题,而是关系到国格、人格,关系到一国军队士气的大事。

  程潜叫参谋长赶紧再去劝阻蒋介石,并叫转告他,“土肥原一个小丑,哪儿用得着委座亲自去对付。”同时还叫人转告,程潜本人马上启程去开封坐镇指挥,叫蒋介石放心好了。

  正值此时,日军华中派遣军一部,从芜湖沿长江水路进攻安庆。蒋介石只得放弃亲临开封督战的打算,连夜赶回武昌布置保卫大武汉的作战方案。

   6 月初旬。

  武昌军委会办公室。蒋介石万分焦虑地踱步。

  武汉面临的情况一下严重起来。

  东边。华中日军正沿长江水路发动强大攻势,芜湖、安庆之战。守军接连失利,倍感兵力不足。

  北边。华北日军第 14 师团和第 11 师团,在攻占兰封之后,继续西进,已撞开开封重镇的大门。同时,日华北方面军主力第 2 军,也轻易突破中国第 8 军归德防线,分两路大军,从陇海路南侧向西推进。郑州岌岌可危。一战区长官司令部和主力各部,为免遭强敌歼灭,已从郑州工区退到京汉铁路线以西。

  郑州即失,武汉以北千里大平原,已无险可守。按照日军现在的进攻速度,几天或十来天之内,就可进抵信阳,迫近武汉重镇。

  蒋介石现在才洞悉日军统帅部的战略意图。那么,他的军队目前状况如何呢?

  用于武汉会战的主力,亦是从徐州突围的那五十个精锐师。这些部队经过台儿庄会战和徐州会战的拼搏消耗,已经十分疲惫,部队减员后也没来得及补充休整。目前,他们仍未摆脱日军南路兵团的尾追,正从蚌埠地区跨过淮河,然后沿淮河南侧,准备千里强行军,向信阳地区集结。

  日军靠机械化运兵,千里出击,时间迅速,战力不减,一个师团顶许多个师团用。而中国军队全靠两条腿赶路,劳师千里,已疲惫不堪,很难立即投入战斗。如勉强或被迫应战,战斗力要大打折扣,武汉会战就必败无疑了。

  现在,蒋介石第一需要的是时间。他至少需要两个月至三个月的时间,使他的部队喘口气,稍稍恢复一下战斗力;需要时间,将这支刚从千里之外撤回的部队,进行必要调动布署,使之在部署的位置上有效地阻止日军进攻。还有,需要时间对民众进行动员和作好后勤保障的储备,将武汉地区的重要物资向后方疏散,包括政府机关、社会团体、工厂和难民向后方的搬迁。

  蒋介石深知,死守武汉只对日军有利。日军目前正处在锋芒锐利阶段,往往利用中国军队死守城池,而将其聚歼,徐州会战就是一个例证。武汉之战必须打,而且要狠打;武汉重镇要守,而且要高喊死守。但这只是为了吸引日军,并大量消耗其战力。也向国人和世人证明,他对抗击侵略者是尽了职责的。

  蒋介石推开窗户,望着远处滔滔向东的长江,心情并没为之激动和轻松。他面临着两种选择和两个结局:

  第一种选择:强大的日军兵团从北面平原席卷而来。他选择被迫应战。结局:他的疲惫不堪的军队,将被敌人一鼓而歼之,长江正面战场将无力再战,也没军队再战了,等着他的是战败投降。

  不!

  第二种选择:强大的日军从北方平原席卷而来,他选择避战,将武汉地区的部队向西南撤退,以保存实力。结局:日军将轻易占领华中大片土地,日军由于未受大的消耗而占领武汉,将凭其野心和欲望,再向西南进攻,中国军队处于继续溃退和最后被打败的危险之中。

  不!

  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决开黄河大堤,用黄河之水阻挡北方日军。

  他现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

  早在一个月前,陈果夫呈上一份报告,提出在河南武陟县的沁河口附近掘开黄河北大堤,让黄河水去淹北岸的日军。陈果夫的理由是:黄河水对于守卫南岸的中国军队和守卫北岸的日军,都是一大危险的东西。如果日军先打开南大堤,则我军将被水淹。慨是如此,不如来个先下手为强,趁日军尚为动手时,打开北大堤。

  蒋介石当时想:决堤放水,虽可淹敌,但必殃民,这功与罪,是与非千秋难辩。所以,他只在陈果夫的报告上批了个“电程长官核办。”

  现在,蒋介石的桌上堆着一大叠建议决堤放水的电文、报告。他随手翻阅着,认真思索各电文上提出的决堤理由。

   6 月 1 日,程潜的电报上认为:“如果我军此后不能确保自黄河南岸起,经郑州至许昌之线,不惟平汉铁路郑汉段的运输和联络线将被敌遮断,而且此后敌人南进可以威胁武汉,西来亦可进逼洛阳和西安,最后由西安略取汉中,进而窥同我西南大后方。”

  此时,陈诚等人来见,一致竭力主张立即决开黄河大堤,阻敌西进南下。

  蒋介石感到别无它法,乃定下决心。委员长侍从室主任林蔚,立即密电第一战区长官部决堤放水。

  程潜等的就是这道命令,现在既有上峰命令,便立即放心大胆地干了起来。一战区长官部召集黄河水利委员会及有关河防军政人员会议,研究掘堤问题。最初选在中牟县境内的赵口,令 20 集团军所部第 53 军的一个团执行这项任务。于 6 月 4 日上午六时开始行动。一个团的兵力挖了一天一夜,未挖开。第二天又加派一团兵力,由于黄河岸边流砂土质,没有成功。

   6 月 6 日。再以一个团的兵力,重新选址开挖缺口,经一天一夜苦战,仍告失败。

  蒋介石得知一、二次掘堤失败,异常焦灼,因此时日军第 2 军主力倾巢西进,已达到开封与兰封之间。

  第一战区长官部也很着急,又把这任务交经给新编第 8 师师长蒋在珍。蒋师长带着参谋人员到现地勘察,把掘堤地点另行选在郑州以东不远处的花园口。

  蒋师长的主案,得到军方和黄河水利委员会有关专家同意,认为在此处决口,可使黄河之水向东南而行,经过中牟、尉氏、扶沟、华西(西华),周家口各县境而注入淮河,可以达到阻敌南进的战略目的。

  蒋在珍用了两个团的兵力,在黄河大堤上五十米的宽度开挖口子。

   1938 年 6 月 9 日上午 9 时。震惊中外的黄河决口掘就。

  豫东皖北四十四个县市,五万四千平方公里的土地,顿成泽国,民众死伤者、无家可归者不知其数。

  在黄河决口前,凶恶的侵略军之第 14 、第 16 两个师团各一部人马,分由两路攻入中牟、尉氏、新郑,并已切断郑州以南的平汉铁路线。该两路日军被黄河水切断退路,被一战区部队全歼。日军辎重弹药亦损失较重。第 2 军主力各师团此时正好推进到开封以南地区,突然新黄河遮断去路,只好望洋兴叹。

  此后,蒋介石又接连下令国民政府和河南、陕西等省,作好接收、安置、救济黄泛区灾民的工作。

  根据蒋介石的指示,国民政府宣传部门纷纷开动宣传机器,将这一事件强加到日本人头上。黄河决口,虽造成了泛区人民财富的很大损失,却造成了从郑州至 蚌埠 地区的长约一千多里的大地障。日军自北南下包围武汉的计划完全破产。进攻郑州的日军第 2 军主力,不得不改变计划,掉过头来,沿着漫长的黄河泛区东北面艰难地绕行,向合肥地区集结。至 8 月底,才从黄泛区南面(淮河南侧)向信阳方向进攻。这一过程,使日军进攻武汉的时间,推迟了近三个月。同时,使日军原计划利用淮河为水运交通,向信阳进攻的目的破产。

  华北日军向中央陆军部报告,中国军队为了阻止我军进击, 6 月上旬于郑州东北掘开黄河堤防,使黄河水向东南溢出,采取了水淹战术。形成了经由牛牟、尉氏、周家口、颍州连接淮河的大地障。由于新黄河的泛滥,情况严重,看来以主力从北方席卷武汉似有困难。

  因此,日军总的战略计划也被迫更改。即以主力从北方席卷武汉,变更为以主力沿长江进攻武汉。

3

   6 月中旬。

  蒋介石在汉口召开军事会议,研究武汉会战的战略方针。经过认真回顾自芦沟桥事变以来,中、日两军交战的各次大战役,分析了敌我兵力和作战方针,从而确定了中国军队进行武汉会战的战略和作战指导方针:

   一、各有关战区积极出击,牵制日军力量;

  二、在鄱阳湖以东迎击日军, 相机与敌决战;

  三、在武汉外围布置重兵,巩固武汉核心。在大别山、九宫山、幕阜山、庐山等山脉配置重兵,构筑完善坚固阵地。同时,沿长江两岸的丘陵湖沼和江防要塞加强兵力,以迟滞日军的进攻,

  四、各部队要把重点放在外翼,争取我军行动主动,以达到消耗和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之目的。

   总的战略方针确定之后,蒋介石立即调兵遣将,部署会战。由于日军主力从长江东面而来,蒋介石则以长江为界,将中国军队划分为南北两个大的战场:

  江北战场。以二十三个军为基干兵力,由第五战区司令部总司令长官李宗仁指挥。主力配置于大别山西北面的信阳、商城地区;另将一部兵力配置在大别山以西的长江北岸一线。

  江南战场。以二十七个军为基干兵力,由武汉卫戍司令部总司令兼新成立的第九战区司令长官陈诚指挥。主力配置于武汉以西的长江南岩沿线。

  南岸是日军进攻的重点,因此是武汉会战的主战场。

  蒋介石倾其空军全部战力,计战斗轰炸机 100 余架,全部投入会战。

  海军全部,战舰 40 余艘,亦全部投入会战。

  蒋介石豁出去了,将凡能动用的部队全部调用武汉参战,总计五十个军,一百二十九个师,一百一十余万兵力。

  在进行了上述军事部署之后,蒋介石下令:限 8 月 15 日以前,驻武汉三镇的各机关团体、厂矿、企业、学校,全城居民一律撤退到重庆、昆明、宣昌、湖南、西安等地。只留他的军事指挥机关 ——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武汉指挥作战。

  蒋介石深感此次决战之惨烈,于一切布置就序之后,拖着有些疲困的双腿,站到中央广播电台的话筒前,向全世界和全国同胞发表悲壮地发表声明说:“ 中国人民和政府已被日本侵略者欺侮压迫到最后限度,中国军队 为 了民族之生存,决心在武汉地区与日军决一死战。抗战以来,已经作战的经过,足以证明在阵地战上我军力量之坚强,将士作战之勇敢无比。此在上海与鲁南各阵地战中,皆足证明。

  “我军此次作战,将不以一城一地的得失进退 为 重,而在于自动的选择有利的作战地区,达成歼灭敌人有生力量之目的…… ”

  在这里,蒋介石“保卫大武汉”的目的,仅在于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而非真要保卫武汉这一城一地,当然,能保卫也是求之不得的事。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日本军方上自统帅部,下至在华作战的部队,也在这同时,改变了过去一贯坚持速战速决,以一举歼灭中国军队主力的战略企图。

  自芦沟桥事变以来,日军方面企图一举歼灭蒋介石的主力部队,达到速战速决的目的。他们接连策划并发动了华北会战,欲一举歼灭宋哲元第 29 军主力;山西忻口会战,欲歼灭晋军主力;淞沪会战,欲歼灭华中中央军主力;徐州会战,再次欲歼中央军主力。但日军的这一系列企图都全部落空了。

  徐州会战之后,日军中央统帅部和在华部队,就再也不提这“一举”的虚劲了。

   5 月末。日军统帅部在关于向攻占汉口态势转移的作战指导方针中,就只羞羞答答地要求向武汉进攻的华北、华中日军“攻占汉口,尽量消灭敌军。”尽量,也就是说能消灭更好,不能消灭也作罢了,但必须占领武汉。

   8 月 22 日。日军大本营下达的关于攻占汉口的第 188 号命令和参谋总长下达的第 250 号指示中,就完全见不到“歼灭”的字眼了,把武汉会战的战略目的,明确为“攻占汉口附近地区”,“把蒋政权逐出中原”。

  数十万大军,万里征战,只是为了占领武汉这块地盘而已。

  天皇和日军统帅部为什么明知不能歼灭中国军队主力,而又迫不及待地发动这样一场宏大的战役?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日本内阁首相近卫文磨在 1 月 16 日 秉承 天皇之意宣布不以蒋介石为对手,向全世界夸的海口太大,现在不占领这样一块地盘,就在国际舆论面前下不了台。

  不以蒋政权为对手,也就是否认中国中央政府的存在。结果适得其反,国民政府不但没有向侵略者屈膝投降,反而在中原武汉这块显眼的地盘上举起帅旗,指挥南北战事,在世人面前大显民族正气。这无疑是对“不以蒋介石为对手”的日本政府声明的无情讽刺。

  因此,只有这个办法,再努一把力,把蒋介石从中原驱逐出去。天皇在下令进攻武汉时指出:“此次大战所期待的是使蒋政权降为地方政权。”

  大战的目的是想通过占领一块显眼的地盘,使中国的合法政府降个格,这肯定又是一厢情愿的事。战后,日本一些战略家认为,近卫首相那个“不以蒋介石为对手的政府声明,给日本战时政府带来无可挽回的惨败”。

  由于黄泛区的阻挡,迫使日军重新拟定作战计划。 7 月 4 日,日军大本营发布命令,在[火田]俊六大将的华中派遣军下新设第 11 军,军司令官为冈村宁茨中将;同日,将华北方面军的第 2 军编入华中派遣军。

  日军也以长江为界,分为南北两路进攻。

  江北。由第 2 军主力,从合肥地区向大别山北麓进攻。

  江南。由第 11 军主力,从九江地区沿长江两岸(重点在南岸)向武汉进攻。

  航空兵团的五百多架飞机配合进攻。

  海军第三舰队一百二十艘舰艇,从长江水路进攻。

  投入进攻武汉的日军陆军为一百四十个大队,约三十五万余人。同时,大本营陆军部为武汉作战,向中国新增加兵力四十余万,增拨作战军费三十二亿五千万日元。

4

   1938 年 6 月 15 日。

  日军华中派遣军直辖的最为凶悍的波田支队,在海军舰艇和航空部队的支援下,同川军第 20 军和第 50 军在安庆地区的长江两岸反复争夺,鏖战近半个月,日军终于攻取该地,打开了长江通向武汉的第一道大门。

   6 月 8 日。日军第 6 师团,从安徽舒城地区南下,于 6 月 18 日攻占了潜山,加强了波田支队的攻势,同时也稳住了该支队的后方。

  安庆失守,马当、湖口等地就成为武汉的前哨阵地。

  中国海军总司令陈绍宽上将根据蒋介石的命令,会同第九、第五战区部队,在马当至汉口间构筑若干处要塞炮台,没立江防要塞司令部,以谢刚哲为司令官。要塞司令部将所属军舰炮艇和海军陆战队统编为三个总队。

  第一总队:驻防九江上游的田家镇、葛店一线;

  第二总队:驻防马当要塞;

  第三总队:驻防湖口要塞。

  为便于海、陆军协同作战,防守长江水域,在马当和湖口要塞司令部之上,又设马湖要塞指挥部,由陆军第 16 军军长李蕴珩兼任指挥。马当要塞由陆军王锡焘充任要塞司令;湖口要塞由陆军第 7 师师长彭位仁充任要塞司令。

   6 月 14 日。

  安庆失守在即,鏖战炽烈。

  海军总司令陈绍宽乘坐军舰,从武汉顺江直下,亲赴前线指挥海军作战。是日黄昏撤出战斗,从安庆返航。他命令舰上炮火将设于江中和岸边所有的航标逐一轰毁。他来到九江,又下令在九江以下水域布设水雷,实行封江。

  海军舰艇立即出发,在马当要塞前后,布下水雷六百多个;东流方面加布一百多个;湖口方面加布一千多个。

  该段长江,水雷密布,险象万千,航道梗阻。

  日本海军强大的第 3 舰队,在长江封锁线前施展不开,只好裹足不前,感到异常恼火。无奈只得派出大批兵力下江“摸雷”。另一方面,日军又采用空军对付中国海军,日军飞机沿江低空搜索,扫射轰炸中国海军的布雷舰艇。

  中国海军官兵冒死布雷,其牺牲之大,为世界各国海军战史上所罕见。

   6 月 24 日。

  海军威宁号炮艇,正在马当附近执行任务,敌机九架,突然顺江飞来,轮番轰炸。江水掀起数丈之高,满江浓烟滚滚,不辨南北。艇体多处中弹,烈焰腾空。艇长李孟元以下所有官兵,在烈火中挣扎,直至与炮艇一起沉没于江水之中。

   7 月 1 日。

  咸宁号军舰在九江北港布雷,完成任务后,经九江驶向田家镇,航至火焰山附近,敌机七架追上来,俯冲扫射投弹;中国海军将士一面开足马力继续向上游奔返,一面沉着应战,用舰炮和高射机关枪还击敌机。

  这时,火药舱、头目舱、士兵舱均中弹着火,浓烟呛人。中段机锅等舱亦多处洞穿,漏水甚猛,官兵们奋勇抢救,纷纷用身体堵住漏洞。

  甲板上,官兵死伤枕藉,血肉横飞。将士们怀着满腔复仇怒火,冒死抵抗,以舰上之高射机枪击落敌机两架。

  该舰挣扎着返回武汉穴,暂靠日清公司码头扑火补漏。不料,又有十六架敌机赶到,倾弹如雨。咸宁号军舰终于中弹肢解,连同全舰官兵满腔未酬壮志和义愤,在滚滚的江水上消失了!

   7 月 2 日。

  长宁号炮艇在武穴布雷时,突遭七架敌机围攻。艇上官兵没有躲避,冒险将水雷布完,但该艇却被敌机炸中,全体官兵壮烈牺牲。

   7 月 3 日。

  崇宁号炮艇奉令在田家镇布雷,连日来数次敌机轰炸。官兵们一边用艇上高射机枪与敌机对抗,一边躲避轰炸扫射。艇上人员虽屡有伤亡,却都侥幸脱离险境。这天中午,敌机五架,紧紧咬住正在向江里布雷的崇宁号,连续投下燃烧弹,炮艇在一片血红的火海中不屈不挠地左冲右突。然而,艇体又不幸中了炸弹,遭受重创,操纵失灵,在滔滔烈火中,沈没于水底,全艇官兵,为中华民族的尊严壮烈殉国!

   6 月 21 日。

  日军排除了马当下游水域的水雷,海军舰艇数十艘驶抵马当炮台附近,停靠江中,向岸边炮台日以继夜地轰击。 22 日清晨,日军十多艘汽艇在军舰上大炮的掩护下,向炮台冲击。要塞各炮台官兵沈着应战,待敌汽艇驶近时,突发子母弹进行反击,当即炸沉敌汽艇大半,艇上日军纷纷落水淹毙。其余汽艇见势不妙,掉头就逃。

   6 月 23 日。

  日军波田支队,在海空军掩护下向马当要塞发起猛攻。先是用军舰上的炮火猛烈炮击,用飞机猛轰滥炸,接着是步兵潮水般涌来。要塞官兵与敌短兵相接,处处都在展开惨烈的肉搏战,杀声喊声震天动地。驻守香口的第三总队一大队的数百名将士,全部战死在阵地上。

   6 月 25 日。

  敌海军驱逐舰多艘,在巡洋舰率领下,浩浩荡荡开进马当水域。

  守军各炮台立即万炮齐鸣,猛烈轰击敌舰。

  敌舰亦万炮齐发,轰击炮台,整个要塞炮声隆隆,地动山摇,烈焰滚滚,天地变色。

  巡洋舰被守军大炮击中,顿时火光冲天,浓烟升腾,日军舰队一片慌乱。

  守军官兵大受鼓舞,炮火更加猛烈。

  敌舰队失去旗舰,无力还击。只见两艘驱逐舰挟拖着巡洋舰向下游逃去。其余舰只纷纷掉头逃窜。

  守军官兵冲出炮台,欢呼雀跃。

   6 月 26 日。

  日军陆海空一齐出动,对马当要塞进行立体攻击。坚守长山阵地的江防部队,虽给敌人以沉重打击,但守军伤亡也很惨重,逐渐失去抵抗力,当日中午被敌军攻占。

  日军夺取长山阵地之后,采用迂回包围战术,很快推进到马当。各炮台附近出现便衣汉奸和日军大部队,情况异常危险,炮台失去作用。要塞司令王锡焘下令各部队突围。

  当天下午,马当要塞失守。

   6 月 27 日,上午。

  陈诚带着第九战区参谋长施伯衡和参谋处长刘云瀚来到湖口,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视察了江防阵地和有关部队。最后来到湖口要塞司令部,把蒋介石的一封亲笔信交给要塞司令彭位仁。

  蒋介石在信上指出湖口要塞在整个武汉会战中的重要地位,令其务必督率全体官兵,坚决阻止日军前进,为主力部队的调动争取时间,没有军委会的命令,不得后退半步。

  彭位仁看完信,深知要塞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立即向蒋回电:末将誓与要塞共存亡,不成功便成仁。

  随后,彭位仁召集要塞司令部全体官兵在炮台阵地上开会,神情异常严肃地宣读蒋介石的亲笔信。念完,带头高呼誓与倭寇决一死战,誓死守卫湖口要塞。

  陈诚站到高处,挺着胸脯晃动着拳头,厉声训话:“倭寇入侵,意在亡我国土,亡我民族,身为中国军人,保土卫民是我们神圣的光荣使命!在华北、在淞沪、在南京、在台儿庄,我军广大将士同仇敌忾,浴血奋战,打出了国威军威和民族精神。现在,倭寇受阻 于 黄泛区,便沿江猛犯,意在夺我中原,占我武汉。湖口要塞是武汉门户,我炮台官兵必须树立与炮台共存亡的决心 …… ”

  武汉的 6 月,如火炉炙烤,陈诚早已汗如雨下。可他一身整齐的戎装,风纪扣、武装带严严实实,内里头却早已被汗水浸渍得皮肉痒痛,额上的汗水流进眼睛里,火辣辣的难受。可这位年轻的上将始终纹丝不乱,立在部下面前,凛然训示:“现在后悔当炮兵也迟了!在此国难当头之际,作为中国军人,只有一个选择:我生国亡,我死国存!”

  全体官兵,闻者凛然,情绪激昂。阵地上响着憾动山河的口号:

  “我生国亡,我死国存!”

  陈诚从炮台下来,汗水、泪水满脸纵横,这才掏出手巾抹抹脸,揉揉眼睛。他与随行高参正欲赴江边登小舰回武汉,忽见马当要塞司令部刘参谋长满身征尘地从旁边经过,当即叫住,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刘参谋长站住,怯生生地回答:“马当失守了!”

  陈诚凛然作色:“谁叫你们撤退的?”

  刘参谋长吱唔着说:“炮台遭日军包围,王司令命令 …… ”

  陈诚怒喝道:“你身为要塞参谋长,阵地丢失,擅自撤退,难道没你的责任吗?”

  他喝令卫兵将其扣押,带回武汉交军法处审判定罪。

   7 月 2 日。

  日本海军舰队被水雷困住,无法前进,乃由陆军担任前锋,向湖口要塞进攻。连日来,敌飞机对湖口要塞各炮台阵地轮番轰炸,炮台阵地大多被摧毁;这天,敌陆军大队赶到,全线发起进攻。川军第 43 军 26 师等部与敌展开恶战。

  彭位仁率领要塞官兵,操步枪、冲锋枪等轻武器,与敌陆军短兵相接,反复争夺炮台阵地。阵地前敌尸遍野。要塞官兵亦伤亡惨重,血染炮台阵地。

  战斗至 7 月 4 日,湖口要塞所有的江防炮台阵地,都被敌机和敌大炮摧毁,将士绝大部分壮烈殉国,只有少数官兵,其中包括轻重伤号仍紧握手中武器,在硝烟滚滚的废墟上坚持抵抗。

   7 月 5 日。

  湖口要塞停止了枪炮声。滚滚的硝烟渐渐散去,所有的炮台阵地不见踪影,在满目惨景的焦土上,横亘着遍地的守军和敌军的尸体。

  一股浓烈呛鼻的血腥味儿,久久地飘散在这片焦土的上空。

  敌海军舰队自 6 月 26 日起,派大批兵力下江排雷,但进展不大。便贸然溯江上驶,被水雷炸伤炸沉舰艇数艘,不敢再轻举冒进,遂改为由小型舰艇在前作探险性开进。

   7 月 13 日。

  海军陈绍宽总司令挺立军舰指挥台上,举起望远镜从远处向湖口方向瞭望,发现在湖口江面上停靠着一大群日军的中、小型军舰。他回过身来对一参谋下令,立即组织快艇袭击敌舰队。

   7 月 14 日。

  海军总司令部派文 93 号快舰前去袭击湖口江面的敌舰队。该艇开足马力,顺流直下,划开一道雪白的浪花,照直朝敌舰队冲去。

  敌舰队慌忙开火,在江上组成千道严密的火网;雨点似的高射机枪子弹和轰轰的炮弹,落入空阔的江面,激起一层层白色的水浪。

  快艇冒着敌人炮火全速冲击,待靠近敌艇队时,才发射鱼雷。只听一声巨响,敌舰队中间冒起一股浓烟,一艘中型军舰渐渐倾斜沉没。

  文 93 号快艇得胜归来,艇身弹痕累累,艇上官兵几乎全部挂花。

   7 月 17 日。

  海军又派“史 223 号”和“岳 253 号”快艇,再次袭击湖口敌舰队。清晨,江风徐徐,十分惬意。两艘快艇装上负雷,顺江而去。但是,在途中却被陆军拉布的水下阻网缠绞,无法脱身。史 223 号快艇无声无息地含恨沈入江中;岳 253 号也致重伤,无法开动。

  敌舰队遭中国海军快艇袭击,受到很大威胁。于是,出动机群沿江搜索,终于在蕲春附近发现快艇停泊基地,便立即对其轰炸攻击。快艇部队几乎遭到全歼,无力再组织对敌舰队的进攻袭击。

   7 月 22 日。

  陈绍宽上将乘湖隼号鱼雷快艇到九江前线视察。经实地考察后,认为只布设固定水雷阻敌,效果不大。决定采用浮雷攻击敌舰。

  他对布雷部队官兵讲话:“浮雷飘泛在水面,顺江而下,向敌舰迎头痛击,定使敌舰无法躲避,效果一定良好。但是,施放浮雷,首先要弄清敌舰停泊或行进的路线地点,在相当近的距离内放雷,才能获得所希望之成果。因此,执行这项任务,是非常危险的,希望我海军将士,无愧于民族卫士称号,发挥决战决胜精神,完成此项艰巨任务!”

  于是,组成若干个布雷别动队,专布浮雷。各队秘密出发,在黑夜里越过我方自己布设的数道水雷封锁线,抵达敌舰队很近的地方,放下浮雷。首次出击,即将湖口江面的敌舰队炸沉炸伤各一艘。

  另有一支布雷别动队,带着沉重的浮雷,从陆路穿过敌占区,深入到安庆敌后开展水上游击战争,在贵池等地,潜伏于大江两岸,芦苇丛中,寻机放雷,奇袭敌舰,断敌交通,神出鬼没,打得日军坐卧不安。

5

   7 月上旬。蒋介石召集何应钦、白崇禧、陈诚等高级军事人员会议,作出决定:“ 我军必须力求战而不决,以作长期持久抗战准备。要使倭寇深深陷入中国战场的泥沼之中不能自拔,最终将其拖垮击败。武汉会战的摊子已经摆开,我军非到有利地区,而不要轻易与敌决战。我们只以原计划百分之六十的兵力进行保卫武汉的消耗作战,保留百分之四十的兵力作今后持久战的基础。因此,第五战区和第九战区,应根据这个原则,重新调整兵力部署。 ”

  根据蒋介石这一战略部署,陈诚立即将江南第九战区数十万大军重新作了相应的调整。将主力集结于鄱阳湖西面水网地带和庐山地区,准备在这有利地区歼灭日军,同时,也能有效地保存自己。

  白崇禧受命之后,也立即赶往商城,在城北的祠堂里设立第五战区指挥所(因李宗仁患牙病住院,五战区由白崇禧代理司令长官),召开军事会议。白崇禧将精锐之师徐源泉的第 26 集团军调到合肥以西,背靠大别山东麓以作持久战。其他部队则配置于大别山西北麓,和大别山南面的长江沿线。白崇禧给本战区部队确定的战略方针是:在大别山南北两面险要地区阻敌窜入,或诱敌于对我有利的地带,加以歼灭,以确保长江北岸。

  同时,白崇禧将第五战区部队划分为三个作战兵团:

  左兵团:指挥官孙连仲。负责大别山西北麓方面,将敌诱至有利地区予以歼灭;

  右兵团:指挥官李品仙。负责大别山南面,利用长江北岸港湾错杂的有利地形,相机歼敌;

  中央兵团:指挥官廖磊。大军藏于大别山中,部分兵力守在大别山东面险要隘口各处,阻止日军进山。

  白崇禧不愧为“小诸葛”,第五战区数十万大军经他这样一拨弄,一兵一卒都靠上了大别山这个坚强的堡垒,进可攻,退可守,行动自由,置于不败之地。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钻大别山,以作长久抗战之计。

  白崇禧部署好部队,就将指挥所搬到大别山西边一个名叫宋埠的小镇上。在这儿,他一方面可以就近与陈诚的九战区长官部保持密切联系,以便江两岸协同作战;别一方面,这一带是他预设的歼敌战场,以便就近指挥督战;其三,他设指挥所于此,是便于掌握左、中、右三个作战兵团的情况。

  右兵团指挥官李品仙中将,新近才被蒋介石提拔为第 4 兵团司令,心里很激动。新官上任,他想早点到战场上去烧他几把火,打几个漂亮仗来报答蒋介石,也不枉提拔他一场。

  所以,自从白崇禧那儿得了将令出来,他就跳上一辆破破烂烂的小越野车,驱车赶往鏖战正酣的黄梅前线。

  车窗外,江水奔腾。他的心也如江水那样激荡,那江水仿佛幻化成了他的千军万马,正以澎湃之势,向敌军发起反攻 ……

  突然,一群敌机顺江而来,对着小车俯冲扫射。

  司机大惊,车身失控,连人带车滚进路旁水田。

  这位陆军中将从破车里爬出来,拔腿就跑。

  这时,只见一架敌机俯冲下来,对着那辆破烂小车哒哒地一阵扫射,然后,机头一翘,屁股后漏出一个娃娃样大的铁玩意儿。李中将赶紧朝地上一扑,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震得他差点儿吐了出来。湿乎乎的稀泥忽啦啦从天而降。把他半个身子都埋在了土里。他猛地一蹦,站了起来。才发现后脑勺和背上都糊着大块大块的烂泥。回头看去,他坐的那辆车,不知飞到哪儿去了,其地已创出了一个半间屋子样的土坑,好险!在他脚边还有一大块黑不溜秋的东西,是车门还是车顶盖,也说不清楚。

  呸!他朝那土坑狠狠唾了一口,头也不回地照直朝黄梅前线走去。

6

   当武汉会战 就要全面打响的时后,中国空军第一次打出国境,远征日本取得成功。

  早在抗战初期,蒋介石就想用飞机去轰炸日本本土,以示报复。 1937 年 9 月,他派了个军事代表团去莫斯科,作购买武器的秘密谈判。蒋介石特别指示代表团,一定要争取购买远程重型轰炸机和五百公斤以上的大个儿炸弹,并明确要代表团告诉苏方,这是为了反击日本,准备去轰炸日本本土的。代表团在苏联谈判期间,蒋介石最为关心的就是远程轰炸机和大个儿炸弹,曾数次去电询问情况。但苏方不知出于何种考虑,无论如何也不肯卖那些东西给中国。成交结果 5 公斤至 10 公斤重的小西瓜炸弹到是卖了不少给蒋介石,五百公斤的大个儿一个也没给。

  蒋介石轰炸日本本土的计划也就告吹。

  到了 1938 年 4 月中旬,蒋介石产生了一个新点子,决心冒一次险,对日本侵略者在精神上来一次狠狠打击。他命令政治部第三厅的“先生们”(因三厅主要为共产党员组成、负责国民政府军委会的抗战宣传文化工作,因此,国民党上层亲切地称三厅的人为“先生”),赶紧编写印刷一批传单备用。

  五月中旬,几十万份传单便送到了航空委员会。

  蒋介石亲自下令,派两架轰炸机带着这些宣传品到日本去撒。

   1938 年 5 月 19 日。

  中国空军第 14 大队队长徐焕章,副大队长佟彦博,分别驾机从武汉机场起飞,在茫茫的云海上空向东飞去。

  两架轰炸机飞出了大陆,飞出了中国领海。深夜两点四十五分,进入日本本土。

  近百年来,中国军队都是躲在自家门框后,被列强任意追打欺凌,而这一天,中国军队第一次勇敢地闯出了自家大门,在一万米的云端——高高在上空鸟瞰敌国的土地。

  日本全国一片惊慌失措,警报声响遍了日本列岛。他们以为中国人带来了报仇雪恨的炸弹。然而,当九州、长崎、福冈、久留米、佐贺等城市和乡村的居民,随手拾起天上飞来的中国传单时,才发现那上面充满了文明的语言:

  中日两国有同文同种,唇齿相依的亲密关系,应该互相合作,以维持亚洲和全世界的自由和平。日本军阀发动的侵略战争,最后会使中日两国两败俱伤,希望日本国民唤醒军阀放弃进一步侵华迷梦,迅速撤回日本本土。

  徐、佟二人,本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情前去日本撒传单的,谁知,到了日本上空却大出原来之意料。当他们驾着飞机在日本上空,从一个城市飞到另一个城市,撒完了所有的传单时,也没听见日本人开炮打他们。觉得好生奇怪,朝下一望,只听见警报声还在哇哇乱叫,各大城市一片慌乱,竟还没回过神来关灭电灯。徐、佟二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在无线电里对起话来。

  徐说:“你看他们慌得那样儿,到处都还亮着灯。”

  佟说:“我们要真带着炸弹,那些城市准挨炸,电子工业灯就是目标!”

  徐说:“你看有一片灯光突然灭了。哦,又有一片灯光熄了。”

  佟说:“他们到现在才想起该做什么事呢!”

  两架轰炸机在武汉机场安全着陆。当徐、佟二人走出驾驶舱时,行政院长孔祥熙、参谋总长兼军政部长何应钦等军政要员已伸着两条胳膊迎了上来。

  何应钦说:“欢迎你们,我们的民族大英雄!”

  孔祥熙说:“你们从机上发回的征服倭寇的电报,委员长知道了,高兴得很,特地派我们来迎接!”

  小车把这二人拉到蒋介石的会客厅。

  蒋介石已迎候在门口,他这会儿竟然也忘了身为军人的礼节和统帅的威严,在受部下军礼之前,就伸出手去,弄得徐、佟二人不知是向他敬礼好,还是和他握手好。

  进客厅坐下,蒋介石竖直耳朵,象山沟里的孩子打听大城市的新鲜事那样好奇地打听他们的历险记。听到高兴处,竟有些失态地手舞足蹈起来,连说:“不行不行,日本的那个防空,太幼稚了!”

  徐、佟二人成了大英雄,成了报纸电台的头号新闻人物。武汉各界代表前来慰问,请去作报告,把他们当圣品展览。

  日军认为,这一次比台儿庄的“差错”更丢脸。日军航空部队对武汉地区不分军民地施以报复性轰炸,同时,以绝对优势之空中力量,专寻中国空军决战,以图歼灭中国空军。中国空军虽然力量薄弱,却决心勇敢地迎战。

   5 月 31 日。

  大批日机空袭武汉。中国空军起飞迎击,一举击落敌机 14 架。在此前不久的另一次空战中,中国空军击落敌机 21 架。在这次战斗中,空军勇士陈怀民的飞机被敌机击中,本可以跳伞逃生,但他却毅然驾驶着负伤的飞机向敌机撞去,和敌机同归于尽,把他那无畏杀敌的精神和未酬的壮志一起挥洒在祖国的万里长空。

  在武汉空战中,中国空军将日军有名的木梗津轰炸机联队几乎全歼。

  本来就很弱小的中国空军,也在武汉空战中消耗殆尽,无力再战。

  日本飞机却乘机猖狂,定要将中国军队统帅部摧毁,把蒋介石炸死才解恨。在 7 月的一天中,敌大批轰炸机,连续两次轰炸武昌军事委员会驻地。

  蒋介石和宋美龄以及卫士们躲进防空洞。

  天空中 20 多架轰炸机,打着圈儿,一遍又一遍地专门反复轰炸蒋介石的住所和办公地。转眼之间,蒋介石的宅所、客厅、会议室都被炸成废墟。

  突然,几枚炸弹嘶嘶怪叫着坠到防空洞处,爆炸之后,不少卫士已被炸死。距离最近的那颗炸弹,离蒋介石不过 30 市尺左右。炸弹响后,鲜血飞溅残壁,断肢倒挂在树梢,其惨状令人目不忍睹。

  宋美龄被震昏倒地,呼之不应。

  蒋介石完全明白了,敌人出动这么多飞机,专炸这小小的地方,是要将他置于死地。不由得心中怒火中烧,干脆从防空洞里爬了出去,迎着自天而降、恐怖怪叫的炸弹,在血肉横飞、熊熊燃烧的土地上走着。

  他铁青着脸,伫立在刚被炸弹炸开的新土上,仰首怒视着仍在逞狂的敌轰炸机群,心里燃烧着复仇的怒火。

7

   7 月 26 日。

  武昌。军委统帅部接到九江守军总指挥李汉魂将军的电话:守军与敌人激战三天三夜。予敌大量消耗以后,已撤离阵地,转移到南浔铁路一线。日军占领了九江。

  冈村宁茨的第 11 军占领九江之后,按原计划从南岸配合海军沿江西进,仰攻武汉的路就行不通了。因为在他们的前头 —— 瑞昌至富池口,这几十公里的地段上,集结着一股中国的精锐部队。这个精锐集团计有孙桐萱第 3 集团军;关麟征第 32 军团;汤恩伯第 13 集团军和孙相堂的第 12 军。这些部队曾在华北、上海、台儿庄等会战中战功卓著,威名赫赫。

  冈村宁茨的部队还受到来自九江南面庐山地区的威胁。因为九江地区的中国军队主力,都转移到了庐山地区,他们随时可以向九江出击,切断长江交通。

  冈村宁茨因此决定改变原计划。以一部兵力从庐山西麓,沿南浔铁路南下,占领德安重傎,消除九江侧背威胁;同时,再以有力之一部兵力,从德安地区向西攻进,迂回到孙、关、汤军侧后,配合海军,拔掉这个钉子。

  冈村宁茨的打算,正中蒋介石下怀。

  第九战区第一兵团司令薛岳将军,奉蒋、陈之命早已将第 25 、第 70 、第 8 、第 4 、第 64 、第 74 、第 66 七个军的兵力,埋伏在德安、庐山地区山岳丛林地带,摆下个反八字形的阵势,等待敌人。

  薛岳将军说:“我这个反八字形阵势,如袋捕鼠,又如飞剪,敌犯右则中左应,犯左则中右应。敌若钻进来,就很难逃出去。”

  玄乎!一个颇有些诸葛亮八阵图的神秘感。

   7 月底。日军第 106 师团全部,从九江沿南浔路南下,进至庐山西麓马回岭附近,立即被薛兵团第 9 集团军各部重重包围。敌军拼死突围,终不成功,遂抢占阵地,原地待援,陷入绝境。

   8 月 20 日。

  日军第 101 师团渡过鄱阳湖,在星子地区强行登陆,企图救援第 106 师团。该敌进至庐山东南麓,被薛兵团之叶肇第 66 军,王敬久第 25 军,以及陈安宝第 29 军死死咬住,亦陷入重围,不能自拔。

   8 月 8 日至 24 日。

  日军陆、海军配合强攻瑞昌阵地,与守军孙相堂第 12 军等部激战半个月,夺取瑞昌城。

  为了救援重围中的第 106 、第 101 师团,日军第 9 、第 27 两个师团和波田支队等部,在 40 多艘舰艇的大批飞机配合下,猛攻码头镇、富池口一带守军阵地。陈诚的精锐嫡系第 54 军,在军长霍揆彰将军指挥下,与敌接战,守军官兵冒着敌施放的大量毒气,奋勇杀敌。激战数日给敌以沉重的打击。汤恩伯又指挥其他各军轮番出阵,将敌消耗近半。然后,第 54 军等部撤出阵地,在富水河东西两岸布防,严阵以待,阻敌西进。

  日军第 9 、第 27 师团经过兵员补充,火速向南深入,意图解救被困于庐山地区之敌。

  第 9 师团一部突破王陵基第 30 集团军阵地,进至马回岭附近,遭到黄维第 18 军和俞济时第 74 军拦阻围攻,在此进退困难。

  第 27 师团主力沿瑞武公路南进,企图占领武宁,向东策应被困之敌。却在德安西南方的麒麟峰、张古山、万家岭一带陷入薛岳兵团和川、滇军的重围。

  至此,冈村宁茨的第 11 军主力各师团,几乎都陷进南浔路山岳水网地带,机械化优势完全丧失,分别被第九战区各军包围攻击。

   1938 年 9 月中旬。

  陈诚下达全线反攻命令。

  参加南浔路大反攻的计有二十万大军。

   9 月 2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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