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一年,我迷恋排球,每天放学后都拉着班上几个女生在球场玩到天黑。后来有几个同年级重点班的男生常常加入,这项活动便增添了一些与排球本身无关的乐趣。 重点班在我们心目中是高不可攀的,这几个男生天性聪明,不太用功,但学习各有所长。
在球场上, 有一个外号叫金鱼眼的(广东话里好色老的意思,就是形似金鱼的眼睛天生爱看不该看的东西,或者看多了后双眼呈现金鱼眼状),打球动作比较木,常常引得那几个女生笑不停;有一个能说会道,很风趣,擅长逗女孩子开心;有一个比较严肃, 扣杀和拦网都很强,据说数学也很强;还有一个基本上不说话,感觉挺随和,就是那种没什么心事,单纯来运动的孩子。 记得“风趣”总时不时拿“严肃”开涮来吸引女孩子注意,而“严肃”就真的很严肃,基本不予理睬。 说心里话,“风趣”那些再明显不过的举动对我有一定作用,他的确也是有点博学多才的样... 而我就是肤浅...
可惜那个年纪,我没事喜欢玩矜持。球打了将近三年多,大家也最终没有成为朋友...连打照面都把对方当透明不说话的,现在想来不可思议,当初怎么没人告诉我这有多不礼貌。
在球场上认识了一个月后,一天下午,我在教室楼下,叫同学把我的书包从三楼窗口扔下来。 余光中我看见“严肃”从一边走来,我装作没看见,捡起扔下来的书包转身就要走,他突然叫住我说:那个光甲是不是对你说了我什么坏话? 光甲是我的同桌,跟他一样是住校生而且同一宿舍。 我愣了,本能地回答道,没有啊。 大概我本能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心虚,他忿忿地说了句什么就走了,我没听清。 这就是我们第一次的对话。
第二天,光甲给我一个纸条,是“严肃”写给我。 大致内容是在解释昨天发生的事。 原来,不晓得听了谁胡说八道,他误以为光甲在我面前议论他,于是就气哄哄跑来找我对质,看来我本能的样子的确引起了怀疑,他走的时候骂了我一句,就是我没听清的那句。 接着他又跑去找光甲对质,虽然说光甲就算发呆时候的样子看着都贼,不过他总算相信了我们俩,于是就有了这张纸条来解释。 事后我追问他到底骂了什么,他也不肯说。
总之,我也以纸条的形式回复了他, 表达了当时被误解的气愤以及事后的原谅。 对此,“严肃”又给我写了一张纸条,说,觉得我是个很坦率的女孩子,希望能做朋友。 我虽然觉得他因为一句可能存在的坏话而这么愤慨有点较真,但相信他是真诚的,也理解他对纯洁友情的向往,因为我也有。于是,从那以后,我们就开始了每天相隔不到50米,时常在走廊碰面,却通过一张又一张的纸条说话的友情岁月。 这有点像交换日记,不同的是,我们的交换是建立在光甲每天两头跑的基础上的。很快,“严肃”由于光甲时常忘记或者拿纸条拖拉的表现而将他裁掉了,换成我的后桌,一个小大人,阿春,是个男生.
后来就这样每天一到两张半张A4大小的纸条,写得满满的,谈学习,朋友,老师,父母,还有烦恼的事情,比如谁谁谁又跟他打架了。其中打得最多而他骂得也最多得就是“风趣” 。尤其是他一次球场上网前跳杀落地前下巴装到球柱而受伤那段时间,他是真的恨上“风趣”了,因为风趣嘲笑他下巴上的白纱布。我始终觉得那只是善意的玩笑,他每回都义正严词地把我驳回去了。我心里小小郁闷,毕竟“风趣”还是挺招我喜欢的。
由于每天晚上写纸条要用去一两个小时,我还向妈妈汇报了这件事,征求同意,印象中妈妈眼中带着笑意很爽快地同意了.
这样子写了有将近1年多,每天下午的排球也照打不误。没怎么长个儿,但我的脸晒得跟锅底一样黑,晚上读纸条写纸条,然后做一会儿功课就睡了。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开始失眠了,躺在床上就是睡不着,持续亢奋。脑子里止不住胡思乱想,一遍一遍地咀嚼纸条里的内容和下午打球时候有趣的场景,那时候每天都有强烈的新鲜感啊。然后再幻想第二天会发生些什么,最后在肚子里练习一下在走廊上遇见“严肃”和其他几个男生时候的表情和动作...这样折腾一遭,已经快后半夜了,有时候还得几个来回。觉是越睡越少了。而当时懵懂得完全不明白那是为了“少女情怀”消得人憔悴,于是也就不晓得对症下药。爸爸忙,妈妈粗心,我俨然一个没人管的孩子,身体变差,精神不振,性格也开始叛逆。睡眠严重不足白天听课自然很累,我开始频繁地请病假,然后在马路上到处逛,但出于要强还是会自学课本上的知识,于是成绩也没下滑。班主任有次对我说,以后你觉得不舒服就直接回家吧啊,不用跟我写假条,然后一脸的疼惜看着我瘦弱的身躯迅速消失在校门前。
纸条,毕竟听起来有点暧昧和蒙胧,与我最初想象的纯洁友谊有出入。所以那几年,每回和“严肃”打照面我都装作跟别人说话或者低着头没看见他而逃开了。他后来还在纸条中仔细讨论过,以后见面要不要打招呼,该怎么打。 他当时说,每次看见我,我都是一副很坦然都样子, 而他自己却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我一边庆幸自己演技高超,一边安慰他说,不要紧,以后见面我来主动打招呼好了。然而我最终没能克服那个莫名其妙的障碍,从来没有对严肃大大方方说过一声“嗨”。欺骗了人家纯洁的心灵,而我自己失眠的问题也越来越严重,跟着我好多年,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