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普通人,普通得即使你见过我几面,随后就会把我从记忆中抹掉,不会留下一丝痕迹。虽然我过的是普通人的生活,但我时常想把我这些普通的经历编成故事讲给人们听,心想没准能给大家增加一个在茶余饭后聊天的话题。
我的故事就是从那个遥远时代开始的。
奔赴广阔天地
一整列满载着从不同城市奔赴广阔天地接受再教育的知识青年的列车,穿越众多长长的隧道,正在缓缓向北行进。窗外除了经过隧道间的空地时偶尔出现的光亮外,只能看到漆黑一片的岩壁。坐在疲倦的人群中的我,因父母被整无法当兵而感到十分的沮丧,此时,似乎从这短暂光亮中找到了点安慰,想着能够到反修防修最前线内蒙古大草原去,同样可以实现保卫祖国的理想。
走上连绵的大青山,最后一个大城市已经抛到了身后。车队在弯弯的公路上向前爬行着,车队的车越走越少,人烟也逐渐变稀,最后只剩下我们乘的这一辆了,望着这荒无人烟的茫茫草原,心底冒出一丝凄凉。
突然远处扬起一片沙尘,紧接着从中冲出无数骑手,他们高举着大旗,身背钢枪,跃马扬鞭冲着我们跑来。看着这些骑着奔腾的烈马,欢迎我们的蒙古牧民,我浑身热血沸腾,一切愁闷早就被我抛到九霄云外,认定这才是真正的我要生活的地方。
一.与狼共舞
我一直生活在城市中,印象中只有狗,对狼嘛,充其量只在公园内见过那么两三只,过后也就忘了。没想到来牧区的第一天开始,就把狼与我今后的生活紧紧地联结起来。
当天夜里,队长作了简单的欢迎讲话后, 紧接着说,这里是边境地区,队里的青壮年,因为家庭多与外蒙有亲戚关系,已被迁往内地。各牧群点,只剩一些老人和小孩,要我们明天马上分散到各牧群去放羊。队长介绍说:“放羊有两个目的,一是让羊吃好吃饱,二是不要让狼吃了羊。” “狼!” 几个女同学一听说有狼,吓得尖叫起来。队长忙向大家解释道,这里的狼很多,在这里放牧总是会遇到的,但这里的狼,只要你不惹极它们,一般是不会主动伤人的。虽然队长作了这样的解释,我仍觉得后背直冒凉气。
初次遇狼
第二天早上,队长让一个叫单金的社员送我到一个挺远的牧羊点。因为我刚来,不懂蒙古话,又不知如何放羊,队里就让他顺便留下来带我两天。
他骑这一匹马,牵来了一峰骆驼。,我是第一次骑骆驼,当卧着的骆驼先用两条后腿往起一立,我的身子整个向前扑去,吓得我紧紧地抱着前面的驼峰一动也不敢动。骆驼走起来了,一颠一颠的,弄得我好难受。单金笑着告诉我骑骆驼时腰要挺直,重心靠后才会舒服,我按照他的方法真地感到好多了。
傍晚时分,我们来到目的地。只见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孤零零的矗立着两座蒙古包,一只老狗有气无力的叫着,远处隐隐约约看到一群羊和一个骑骆驼的人。
听到狗叫,从蒙古包内走出两个摇摇晃晃的老太太来,其中一个紧紧抓住走在前边的老太太,我这时才发现她是一个瞎子。我拖着疲倦的身子跳下骆驼,单金给我们相互作了介绍,名叫陶浩的老太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瞧着我并向我问候,相比伊西克就热情多了。单金继续介绍说,伊西克是他的姨,陶浩还有个妹妹熬耿出去放羊了,她们都是队里的五保户。这里过去生活很苦,没有炉子,只能把锅驾到石头上,用牛粪烧饭取暖,烟熏火燎,布氏杆菌病肆意流行。 人到老了眼瞎,腰腿疼非常常见。现在好多了,有了炉子,公社医务人员经常下来宣传预防治疗布氏杆菌病,使疾病得到控制。
羊群回来了。好大的一群羊啊,足足有七八百只。陶浩的妹妹歪歪斜的下了骆驼,我赶紧跑过去向她问候。
单金很快从羊群中拉出一只肥羊来,他是按队里的指示杀羊来招待我。羊很快被放倒了。看着姐姐熟练的把羊胃羊肠取出,随后,把胃内食物残渣抖净,放了一块肝进胃与小肠的联接处。紧接着,陶浩把羊肚内的积血倒入胃内,收紧开口后轻轻的一压,血被挤进小肠,如此反复。血瞬间充满了小肠,肠内的粪便也被顶端肝顶出。我问单金这是做什么,他说是做血肠。听到这里我吃惊的嘴都合不上了,就这样洗也不洗如何能吃啊。
卸好的羊肉块与血肠已经放到锅里,陶浩点燃了牛粪,大家围坐在炉子的四周。熬耿递过一碗刚烧好的奶茶给我,我喝了一口觉得还可以接受。锅里的水很快就开了,一股股浓烈的羊粪夹杂羊膻气从滚开的锅里冒了出来,充满了蒙古包。姐姐用填完牛粪的手从刚开的锅内挟出几块羊肉和血肠放进托盘内,首先递给了我这个新来的客人。我哆哆嗦嗦得从托盘内取出一小块冒着血丝的羊肉骨头和一块还没有完全凝固的血肠。虽然,我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此时我感觉不到任何食欲。看着周围的人熟练的用刀子切割手中的羊肉,听着他们香喷喷诅噘声,我轻轻的从手中的羊骨头上撕下一小片肉放到口中,一股血腥味直冲我的咽喉,顿时我的胃内翻滚起来,我真想立刻冲到外边去,把胃内的东西淘净。正在用蒙古话与陶浩交谈的单金,看到我这抻脖瞪眼的样子,问我还吃得惯吗,我根本不敢开口,生怕一张口肚里的东西就会涌出来,只有拚命的点头。后来,也不知这两块肉和血肠是怎样放进我肚里的。当伊西克再一次把盛肉的盘子端到我面前时,我只是不停的摇着一双沾着血的手,表示我已经吃饱了。看看盘子仍然摆在面前,才想起她是盲人,我赶紧把盘子移给别人。
该睡觉了,第一次睡在蒙古包内,由于饥饿和劳累怎么也兴奋不起来。单金告诉我,吃饭时姐姐对他讲,对我很不放心,觉得我什么都不会干,怕把羊给放坏了。我这才想起刚来时她为什么会那样看我。心里有一种被小看的感觉。
夜深了,几声沙哑的叫喊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听出这是陶浩的声音。我听不懂她在喊什么,赶紧把熟睡中的单金捅醒。单金让我不要害怕,说那是下夜人的吆喝,主要是防止狼偷吃羊,如果狼真的来了,狗会叫,羊也会受惊。听说狼可能来蒙古包,睡意全没了,我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生怕什么时候狼会冲进门来,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
一阵悠扬的歌声把我从睡梦中吵醒,单金已经不在了。瞧见透过蒙古包缝隙射进的光线,我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我赶紧穿好了衣服,走到包外,看到,一只小羊羔在羊妈妈的肚子下边用头拱着吃奶,陶浩蹲在旁边,一边唱歌,还一边用手摇着它的尾巴,看着小羊羔舒服的样子,体会到蒙古族的能歌善舞源于此。单金已经找回马和骆驼,让我抓紧吃早饭,好去放羊。
羊群出发了,我紧紧地跟随着单金,赶着羊群向草场走去。路上,单金一边走一边给我讲放羊的各种注意事项。他告诉我,牧民内迁时,把牧羊犬都带走了,没有狗跟着,要格外小心。
九月的塞外已经是初冬,草全变黄了。冷风吹打在身上,仅穿着新发给知青的大衣,显得有些单薄。羊在草场上散了开,默默的吃着草。单金把我领到高坡坐下来,他点燃了一堆马粪,边抽烟边继续念着他的羊经。忽然,我听不到他的讲话声音了,我发现他正眯着两眼瞅着远方,很快他转过头来指着远处四座小山包对我说,放羊不要到哪里去,因为,哪里是牧民天葬的地方,牧民一生与狼打交道,死后尸体放在哪里会很快被狼吃掉,他们相信这样可以升天,那里狼多,有危险。我听到这里,想着狼啃尸体的样子,感到非常的恐怖,心想打死我也不会上哪里去。
两天很快就过去了,单金走了,我不得不自己去放羊。那天,天气还算不错,我把羊赶到草场上,我不敢像往常一样坐在高处看这羊吃草,怕羊跑得太远,我不停的从羊群的一端跑到另一端,尽量让它们离得近一点。我不住的得看太阳,用脚步量我自己的身影,想让时间快点过,我好早些回去。
太阳西斜了,我长出了一口气,不停大声吆喝着,从羊群一端开始把羊往一起拢。突然,听见轰的一声,我看见羊群的另一端扬起一股灰尘,紧接着,那边的羊拼命地向这里狂奔过来,整个羊群挤成一团,所有的羊都惊恐的叫着。透过渐渐消散的尘雾,我看到有一个黄忽忽的东西,一跳一跳的消失在坡下,不远处躺着一只羊,四腿还在乱蹬。 我跑过去一看,妈呀,羊脖子流着血,第一天放羊就碰见狼啦。 我感到浑身哆嗦,头冒冷汗,扭头看,羊群根本也没用我吆喝,正向回家的方向逃窜。我此时根本顾不得死羊,撒开腿没命地去追赶羊群。
羊越跑越快,离我越来越远,渐渐的消失了,我上气不接下气的拼命追着,想着羊一旦跑丢了,我可就什么都完了。上了一个坡,我看到了蒙古包,包前马桩上还拴着一匹马,羊群早已跑回家,在包前挤成一团,咩咩的叫着,这时我感到浑身无力一屁股坐到山坡上。包里的人都跑了出来,我一眼发现了队长,我爬起来不顾一切的跑过去,冲着队长喊:“狼!狼!”接着我前言不搭后语的向队长讲完事情的经过。队长说了一声:“不好,这样直接把羊赶了回来,狼肯定会跟回来的,应该在那里大声吆喝,多呆一会才行”。说着,队长取下枪来向坡上望去,忽然,他把枪架在马背向坡上扣动扳机,随着乒的一声枪响,我这时真的看清是一只狼,一蹦一蹦,消失在坡后。我又冒出了一身了汗,我问队长是不是打到了狼腿,为什么狼一蹦一蹦的跑了,他告诉说狼为保护后爪的锋利,不到万不得已,一只后脚总是悬着走的,不过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否是真的。
队长是因我第一天放羊,不放心来看我,没想到遇上了这事。 他用马把死羊驮回来了,把羊皮扒下来后,发现被咬得部位变得黑红,不能吃了,只好把前半截喂了狗。
夜深了,由于白天遇狼的惊吓,加上陶浩不时的“狼来了”的吆喝声使得我又一次失眠了。后半夜我才睡着,不过这次睡得挺实,因为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得到了一支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