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头发
华灯初上,个个理发馆,哦,应叫美发厅。他们的广告灯像孔雀开屏,亮出了招徕顾客的绝活。尤其是一闪一闪的霓虹,如激光似的耀眼,抓住了来往行人的眼球,特别是我,因为我从小对理发馆就情有独钟。
小时候,晚饭后,一群街坊小朋友在路灯下玩耍,那路灯就是一个灯泡戴个草帽,插在高高的,(在我们看来,)木头电线杆上。像个朴实的农民哥哥,守卫我们。偶有一家理发馆,门前有个圆柱形的红白相间广告灯,走马似的不断旋转,令我兴奋,令我遐想,是我心中的豪华。
现在的美发厅琳琅满目,一个比一个现代化,一个比一个洋气,‘洋气’这个词也随着右派摘掉了帽子,变成了褒义词。
什么电烫,冷烫,离子烫。头发烫成卷的,直的,各式各样弯的。把头修理成光光的葫芦带个小辫;或是像高耸的鸡冠成为头上的长城的;或瀑布或天女散花都随你的便。还可以把发染成红、黄、绿、蓝、白、黑,要什么花样有什么花样。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上美发厅,要怎么美就可以怎么美。真真一个美的自由世界。
可退回三十年前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中国大地一片灰黑,人们的服装只有灰、白、兰、黑。头发爹娘给什么样就是什么样,而且怎么难看就怎么打扮。若是你把头发洗干净,亮亮地扎一个马尾巴。别人看的稍稍顺了眼,那就是资产阶级思想,要挨批斗的。只有扎成猪尾巴,死死地拖在肩头。
可是人们心里‘美’的火种,是不能熄灭的。
在文革的后期,由于我住在朝鲜族地区,很多从朝鲜来的妇女,都烫着美丽的头发,带动了在中国的鲜族,他们也都烫了头发,也许是少数民族吧,无人批评。他们的稍加打扮,在我们看来就是美若天仙。惹得我们汉族女性也就想入非非,蠢蠢欲动。学校放假前,一个早已被剥夺工资的理发员带着 工具联系了我们的张老师,在她的家里,给我们这些爱美的老师烫头发。每人大概只要三五毛钱。这一切要在班后悄悄的进行。我们五六个人烫完已经是半夜,趁着月光我们烫了发的几位女士,美滋滋地,心里哼着曲子往家走。
当我们欣喜地,把一头卷发给各自的爱人看时,地震就爆发了。首先下了班不回家做饭,已是违犯常规,又弄成了曲曲弯弯的羊毛卷,也弄不懂是美还是丑,反正和别人不一样就危险,就是大逆不道。王老师的丈夫认为,他们住在部队大院,王老师的头发给他丢了脸,影响极坏。王老师反唇相讥:部队家属有的人搞破鞋,人家的丈夫都没有怎么样。我烫个头害着谁了?毛主席语录里有不许烫发吗? 话是这样说,可她还是把头发,剪了又剪。看着掉在地上的一个个卷卷,心痛地王老师直掉眼泪。小张老师的丈夫王老师,在家气鼓鼓地等她回家,一看她的头发,就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往镜子前送,狠狠呆呆地说,看看你的丑样,哪点美?镜子里的她,睁大了眼睛,怎么看自己的头型都很好看,可还是连夜用醋洗直了可爱的卷卷。其他家里也是斗争会在继续,和风细雨劝说的;慷慨陈词批判的;掏出忠心陈述利害的。一股爱美的热情被打击得所剩无几。于是我们这几个人反美不美,个个把头发弄成秃尾巴的鹌鹑。再没有人张罗烫发了。
那时候,所有女人的头发都理成‘五号头’男不男,女不女。四人帮倒台后,又延续若干年。直到八十年代后期我们的头发才真正解放。
现在,每当走过美发厅,透过宽大的玻璃门窗,富丽堂皇的室内,美发师在‘靡靡’之音的伴奏下,优雅地给顾客做头发,顾客在安逸地享受。都好像一幅风景,让我驻足欣赏。叹曰:晚生几十年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