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在一九八七】:梅子和我

除了她们两个人,我还有一个单线联系的朋友,叫梅子。跟优雅的鸭子和伶俐的镜子相比,梅子几乎没有任何太不同凡响之处。她相貌平常,寡言少语,我甚至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跟她熟唸起来的,很有可能是我们俩坐过同桌。总之我渐渐发现,她读过的书巨多,还会写诗。于是我如同发现了一块含金量挺高的石头,特别想据为己有。


她说她读书和写诗都是受她哥哥的影响,并且带我去医学院见了她上大学的哥哥。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接触一位在校的大学生,而且还是一个文学青年,可把我给激动坏了。


本来这些就应当是我跟梅子的一切历史了,但后来有两件事的发生,对我产生了我现在回味起来比较重大的影响。一是有一次(其实也不是有一次,是许多次,这个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跟梅子谈论读书的事情,我问她为什么要读那么多的书,她说其实她是为了在别人面前显得读书多才读书的。说实在的,她的答案在中学生当中甚至在成年人当中,都应当是挺普遍的。书、音乐、电影、球赛、明星,什么流行追什么,为了在交流的时候显得自己懂得特别多。不过如此诚实地告诉过我这个答案的,梅子是第一位。她的这个回答,还有许多其它老老实实的答案,都让我有机会能够如同自问自答一样地了解别人的想法,在心理上给我很多安全感。


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梅子哥哥的自杀。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自杀,只知道他死了,梅子为此非常消沉,不再写东西,仿佛激励她去写诗的灵魂也一起去了一样。


那件事发生在我怂恿鸭子自杀之后不久。此前,我们,至少我,还完全不理解生命的意义,尽管自己觉得自己很深刻,很理解生命的无奈和无常。所以我们经常拿自己的生命和身体开玩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和鸭子最爱干的事就是用燃着的眼头烧自己的手腕,到现在,我手臂上的那些疤痕仍然依稀可见。我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没有想过别人,比如亲人,比如朋友,我们的心里只有自己,别人不过是完全不理解我们的陌生人群而已。


梅子哥哥的自杀,直到现在都像一个阴影,徘徊在我的心里。每当我想起他,永远会是那个见过一面的阳光青年,刚刚考上医学院不久,喜欢读书、写作,在灿烂的日子里温和地对我这个屁事都不懂的小女孩讲人生的道理和写作的激情。


但是他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兀自去了,他凭什么?


从此以后,我才开始考虑,或许,我们其实没有权利伤害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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