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小人书)
一直认为世界上有两件最不可理喻的事。一个是骑自行车。不会骑车的时候,觉得那是世界上难度最大的事。天天站在大街上羡慕地看骑车的男女老少,从后面看,就是人骑在一条线上,那完全是在耍杂技。后来终于学会了骑车。可惜学会的过程属于另一年,就不提了。其实那个也很值得纪念,包括在天安门广场和警车赛跑,我一路领先 -------- 一路的意思就是警车追我的那一路。
另一个不可理喻的事是下围棋。幼儿园的时候就学会下象棋了。象棋很简单,车马炮都写得清清楚楚,谁吃谁也都很明白。围棋算什么?一大堆黑白子乱七八糟,两个人在棋盘上胡扔。
1987年第三届中日擂台赛如火如荼。大多数人喜欢看明星8卦,并不是真的关心表演和艺术。欣赏艺术是比较高级比较累的劳动,欣赏8卦才是人的本性。比如说,全国人民都知道聂卫平的棋艺下降和他与孔祥明的离婚不无关系,他自己倒未必真的清楚 -------- 还大言不惭地到处吹牛呢。
1987年的一天,我决定学习下围棋,因为坐在我后边的一个女同学前一天已经学会了。我说:“你教我下围棋吧。”她说:“好吧。”就在纸上画了几条线,又画上两个圆圈,“这叫‘小飞’。”“哦,小飞。”我记住了。放了学,她回家了,我意犹未尽,又拉住一个男同学,“再教我一招吧。”他又画了几条线,画上两个圆圈,“这叫‘小尖’。”“哦,小尖。”我记住了。第二天,我对女同学说:“咱俩下一盘吧。”她同意了。她走了一个小飞,我走了一个小飞,她又走了一个小飞,我走了一个小尖。那盘棋我就这么赢了,因为多会一招,先尖后杀。
像一切浪荡公子一样,我再也不跟那个女同学下棋了,没劲。整天和一帮也是刚学棋不久的男同学下棋。那个时候大家经济都很窘迫,谁也不敢管家长要钱买棋具,就在纸上下。横格本是个好东西,所有的横线都画好了,而且是21条线(谁不信,现在去文具店查一下)。用铅笔描出19线的边框,再加尺子打上19条竖线,再画上9个星位,齐活。
上课就传本子。我喜欢拿白子,画一个圈儿就成了,拿黑子的还得把中间涂黑。遇到提子,得用橡皮把子擦掉。擦黑子确实比较麻烦,但那是一种快乐的麻烦。我擦,我擦,我擦擦擦。打劫就讨厌了,有时候劫还没打完,纸已经被擦破了。
上课传本子,都是趁老师背过身去写板书的时候,所以不会被发现。后来我当了几天老师,才发现,老师站在上面其实什么都知道,就是不爱搭理我们。只有一回,我正趴在本子上算死活的时候脑袋上挨了一教鞭。老师忍无可忍了,因为据说叫了我两遍我都没听见,不给一鞭子她下不来台。
那一次我知道了聂卫平为什么要吸氧。算棋的时候,脑袋里嗡嗡的,晕头转向,什么都不可能听见。幸亏到走廊里罚了一会儿站,才把角上的死活算清楚。
在本子上画棋画了半年多。杜甫有一首诗,讲的就是我们下棋的事:“清江一曲抱村流,长夏江村事事幽。自去自来堂上燕,相亲相近水中鸥。老妻画纸为棋局,稚子敲针作钓钩。多病所须唯药物,微躯此外更何求?”一群整天和我画棋的同学,就是我的老妻(们)。
后来我自制了一副棋。一张大白纸画上棋盘,再把白色的硬纸盒子剪成圆片儿,再把一部分圆片儿用墨水涂黑。这副自制棋没什么大用。一副棋应该是361个子,我只剪出了大概100个,实在太累。而且,这样的规模也不可能上课传来传去了,用途很不广泛。
特别是,在本子上下棋,下完,一张棋谱就自然形成了。看看当年的棋哟,那叫一个臭,脑袋都白嗡嗡了。
那是将近二十年前的棋谱。二十年来,我有过好几块木头棋盘,有过云子,有过两面鼓的子。在盘上把棋拍得“啪啪”响,真是过瘾。不过都没有棋谱留下了。
河东河西。现在好了,上网下棋,所有的棋谱又都可以很方便地保存了。可是又看不见对手了。
还是在本子上画棋最好,又看得见对手,又有棋谱留下。棋谱上还都注明:弈于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