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条路上做了N个U-turn,仍然找不着目的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焦虑有如尼斯湖水怪巨大的黑影,缓缓升腾,兜头摔落,压迫着我整个心魂。
只有十分钟了。万般无奈地,我把车开到路边一座楼下,锁上车门跳出来。有那么几秒钟我定定站着,望着无人的周遭,一股无奈和绝望像冬日山林里翻腾的白雾,任我一路狂奔都无法逃脱。
一个黑人赫然出现在远处,我大喊:“Sir——”
他闻声站住了,看我跑来。
“Sir, 请问你知道这座building在哪里吗?我,我必须在十二点钟赶到那里。”我望着他,眼泪都快掉下来。
这时我留意到他是一个homeless:肩上背着一个黑色的大塑料袋,衣服很邋遢,扣子几乎开到胸口以下。有一双明亮含笑的眼睛,皮肤是乔丹那样好看的古铜色。
“啊,那座楼应该就在这一带。你往前走走大概就到了。”他笑着说。
“谢谢你!”我转身就跑。
“Wait!”他叫。我停下步子回过头,疑惑。
“这边是单数building,双数在马路对过。”
“知道了,谢谢!”我万分感激。
“看,就是那座!”他忽然兴奋地指着马路对面大叫。我定睛一看,果然,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可是怎么过去呢?在这车水马龙六条线的路上,居然连一个人行横道也没有!
“请跟我来。”他说着,挺身向马路中心走去。
我已紧张到白热化,什么都没想就跟在他后面走。他很高大很醒目,站在路中心像一座灯塔,所有两边的来车都开始减速。
“别怕,跟着我。”他边走边说,偶尔抬起胳膊向来车示意,仿佛这样就可以抵挡千军万马,就可以让陨石都停止落下。
终于穿过宽阔的马路,安全抵达。来不及说什么,边朝他挥手说谢谢边向楼里狂奔。
只记得最后一眼他那明亮的微笑。
回家路上和一辆并排跑着的车同时往一条线上换,要不是我慢了一点他快了一点,两人已同归于尽。到家后拼命吃东西,仿佛唯有食物才能镇压心底的怕。这时想起那个不顾危险带我穿过街道的流浪黑人,鼻子酸酸。
若今天不幸丧命,在千钧一发之际我想我会想起这个流浪的黑人,想起他曾那么勇敢地对我说:
“请跟我来。”
——人性,常在人们以为卑微之地绽放出美丽的,高贵的花。
让我为之流泪,如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