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时,最盼望的是,每年寒暑假结束时,同学从全国各地回来,带来各地的土特产让大家分享。那时在返校的火车上,真有归心似箭的感觉。不是急于上课,而是怕回去晚了,好吃的赶不上了。
现在想起那些吃的,仍然让人垂涎不已。有福建的鲜龙眼,湖北的孝感麻糖,浙江的萧山萝卜干,余姚的小胡桃,陕西三原的石榴,西安的火柿子和猕猴桃,四川的涪陵榨菜,江苏镇江的淆肉和蟹黄汤包。别以为我在吹牛,真是地道的蟹黄汤包。那是寒假,那老兄把蟹黄汤包装进饭盒里冻上,然后用网兜吊在火车窗外,一路冻着来到学校,到了宿舍自己在电炉上加热蒸一下,哇,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
我作为北京人很惭愧,总觉得自己带的东西比不上那些同学的东西有特色。我带过茯苓夹饼,蜜饯果脯,脆枣,还有五香花生米。
不光是吃,每个人还能一边看着别人如狼似虎地饕餮自己带来的美味,一边还能讲一点关于它的趣事。
我至今还记得,四川的同学告诉我们,那出榨菜的地方叫涪(伏)陵,不叫培陵。
浙江的同学告诉我,萧山萝卜干腌制时是用脚在缸里踩的,据说那样做出来的才好吃,不过他的保证不是。
余姚县的当地高人吃小胡桃时,不是像我们凡人那样,砸开壳,再把仁抠出来吃。而是把整个小胡桃扔进嘴里,噼里啪啦的咬一阵,就能将壳肉分离,然后壳吐出来,仁进肚里。全部过程,一次到位。堪称total solution. 我当初是打死了也不信,试着练了半天也没成功,要不就是把仁也吐了出来,要不就是把皮也咽了下去,始终觉得那同学是在吹牛。直到几年前,看见儿子吃瓜子,能把好几个瓜子放进嘴里,噼里啪啦磕一阵,但见瓜子分崩离析,过一会儿吐出来的全是皮,仁已下肚,方才有点相信小胡桃的传说。看来真是自己做不成的事,别人不一定做不成。而且,觉得自己实在是有愧上帝赋予的器官,这许多功能居然都没能发挥出来。
最难忘的是一位浙江东阳县的同学,因为跑得快,外号兔子。他没带时令蔬果,而带的是一大罐梅干菜烧肉。东阳的猪肉是有名的,据说东坡肉和金华火腿用的就是东阳县的猪肉。他们家自制的梅干菜烧肉,是在锅上铺一层梅干菜,再放一层猪肉,然后再放一层梅干菜,再放一层猪肉。之后在文火上蒸。肉并不很多,但猪肉的油和香味全渗到梅干菜里面去了。不论是梅干菜还是猪肉,都很有嚼头。就着饭吃,别提多香了。
其他同学带来的东西,当天即被大家风卷残云,争先恐后,一扫而光。可怜那些珍馐美味,如同茉莉花喂牛,人参果给了八戒一般。唯有兔子的梅干菜,因为太咸,无法一次吃光。
几天以后,那罐梅干菜就成了宿舍里众人觊觎的对象了。可惜的是,开学时大家互相贡献本地特产的共产主义时期已经过去,这时的梅干菜已经沦为兔子的私有财产,无法再分享了。只见每天吃饭时,兔子从罐子里挖出一大勺梅干菜,吃得津津有味,其他人看的直流口水。
七个人,天天围着梅干菜罐子打转,苦于没有合适的借口下手。忽然有一天吃午饭时,一个人对大家说,我刚才看见兔子,在公布彩票号码的牌子下面对号码,然后面带喜色,撒腿就跑,我看那样子,一定是中奖了。大家听了这话,不由得异口同声的说道,既然他中奖了,一定不在乎这罐梅干菜了,咱们就替他吃了吧。于是,大家上去,打开罐子,你一筷子我一勺的大吃起来。一边吃还一边说,反正兔子中奖了,肯定不要吃这梅干菜了。一会儿功夫,梅干菜便所剩无几。
下午兔子会到宿舍,发现梅干菜几乎快没了,就问,我的梅干菜呢? 其他的人说,听说你彩票中奖了,估计不会再吃梅干菜了,我们就帮你吃了。
兔子问,谁说我中奖了。
有人看见你对了彩票号码,然后笑着跑开了,估计你是去领奖去了。
兔子看着罐子里仅剩的几粒梅干菜,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我哪是去领奖啊,我是看见公共汽车进站了,赶紧去上汽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