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窗: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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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了二十多年的书,我的同窗可以够一个组织连了。小学时,有几位很要好的,文革中走散了,后来又找到了一些,至今还与两、三位当时的“铁杆姐妹”有通讯联系。中学的同学更是多,因为转了好几次学,跟我要好的也不少,其中还有我的初恋,但是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与他们重相聚,尽管他们在毕业后 15 、 20 年等时候都举行过聚会。在我的大学的同学中有一位曾经是我的丈夫,也是我女儿的爸爸,如今,大学同窗们已经洒遍全国、全世界,我们聚会过几次,可是总是没能到全。大学院的同学几乎都是日本人,因为我是在日本深造的,可是同窗中没有一位是女生,我虽然得到过几次邀请去参加同窗会,但都因时间的限制,距离的相隔,没能成行。

小王是我最后几年的学生生活的同窗。在我最后几年的学生生活中,我几乎每天都是在忙忙碌碌中渡过的,对我身边的同窗们没有时间、也没有兴趣去做深入的了解。小王留给我的印象中,最深的就是在我在大学院最后的一个忘年会后的那两个小时。

我早在另一所日本的大学,花了两年半的时间读完了修士课程后,由于那儿没有博士课程,由我的修士导师(也是一位教授)的推荐,直接到这里工学部攻读博士课程的。小王与我在一个研究室里学习的,我搞震动分析,他研究润滑油膜厚度与表面强度以及震动噪音的关系。他比我晚出来留学好几年,据说他的岳父是当时驻日使馆的文化参赞,他是通过他爱人的关系,才有这个公费留学的机会的。当然他是爱人和孩子一起来的。他是从修士,即硕士课程开始学的,第一年的基础课(主要是学日语)在大学的本部上,所以他的家那时也安在的大学本部所在的城里。当时在留学生中听到有传说小王笨得很,什么事都要靠老婆,不仅日语半年都学不好,甚至还有人为小王担心,他这个修士课程能否学得出来。从第二年起,专业课就要在所属的学部去上了,我们大学的工学部是大学第一个搬到与本部相距 40 多公里外去的学部,其他学部也是要逐一搬来的。我与小王是在他来工学部后,到了我们的研究室才认识的。在学习年级上,我要高他三年,按日本的习惯,他应称我“先辈”。其实他看上去(实际上)也比我年长,但我仍就称他“小王”。

小王是东北人,黑黝黝的皮肤,圆圆的脸庞,大眼睛里总是带着疑问的目光,让人觉得有点儿小孩子气,但他那双总是紧抿着的嘴唇和敦实的个头,又让人感到坚毅、刚强,雄伟、健壮。小王说话办事直来直去,热心、痛快、直爽。研究室里有杂务什么的,只要开口,他就能帮忙。

当时我所在的研究室里,一共有六个研究小组,由两个博士生和四个修士生带。学我们这一类的大学生,进了四年级後就是写他们的毕业论文,因而从大三起他们就进入各个研究室,边上课边由修士生和博士生带,着手于他们毕业论文。除了我和小王外,还有两位中国来的学生,一位是郑州机械研究所送来进修的长春人,老周。老周那时就已经上了年纪(有五十多岁了吧?),可以说是我们的“大先辈”由于只是进修,时间不长,加上又是公费的,所以只是单身出来的,他不带学生,只是跟着一个小组“进修”;另一位是来自武汉华中工学院(现在是华中理工大学了)的小余,他是享受日本文部省奖学金的,比我高一级,也是攻读博士学位的,有爱人和孩子陪读。他算是我们这些留学生中最富裕的了他带着一个修士生,池上君和五六个大学生。我的研究组里,有个修士生,小野君和其他三位大学生。小王自己独立带着三位大学生,攻他的修士课题。

同一研究室里各小组所做的课题都是相互有关联的,在研学过程中,小组之间的交流很频繁,有时做实验人手不够时,小组间也相互帮忙。小王的课题虽然是他独立在做,跟我的课题也有些关联,他遇到问题时常来找我讨论,我在人手不够时也找他或是他小组的同学帮忙做实验。在与小王的接触中,我觉得他对自己的课题的确理解得不够透彻,但并不是象在留学生中传说着的那么笨,只要我给他指点出来,他真正地理解了後,还能发挥出一些门道来呢。小王在国内大学毕业后,就在工厂工作,所以他的动手能力很强。实验中的有些具体问题,他能给解决得服服帖帖。

我读了博士课程的第一年后,因怀孕,回国生孩子,又忙着把丈夫何锋 — 我的大学同学也办来日本,与我在同一所大学读书。这前前后后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耽误了两年的时间,等我复学回校後,小王已经差不多和我同级了,他已经拿到了硕士学位在攻读博士课程。

我复学後,没有了国家提供的奖学金和学费,一切都要靠自己了。在大学院里,要继续自己的课题研究,要带大学毕业班的学生,还要挤出许多时间来打工,挣学费和生活费。紧紧张张地忙活了两年的时间,可以说是忙得腿肚子都朝前了,但是博士的学位仍然是只能遥遥相望,莫不可及。在帮助自己研究小组里的大学毕业生写论文,寻找就业去向时,有家公司看中了我,我权衡了各方面的利弊之后,决定放弃继续学习,放弃继续攻读学位,而去那家公司就业了。

那是我在大学院的最后一个忘年会,全研究室师生在镇子里的一家日本料理店里聚会,不知是故意还是凑巧,在我没注意之中,小王竟然就坐在我对面的位子上。当然我也没怎么多想,跟我一个研究小组的的同学,除了小野君之外,好像都有些怕我,平时都离我较远,再说在忘年会上,谁坐在哪儿也没有规定。

研究室的主任教授宫内先生好不容易能来参加这次忘年会,宫内先生患有肝硬化,经常住院。据说是因为他太贪杯了,听前辈们说,每次聚会或是有什么活动,宫内教授总是要喝个痛快。不过这次他只是用乌龙茶与大家干杯。宫内教授的助手田村老师主持了忘年会。田村老师说与往常一样,我们研究室来年有的同学要就业,还会有新的同学来。我们这个研究室里,已经有许多课题都有了好成果,还有许多课题等找我们去攻克。希望毕业的同学以后经常来研究室看看,还在学习的同学们,加紧攻关。等等,每年都是这一套。

在忘年会上,我也没觉得小王有什么不平常的,只是觉得他的话比往常多了些,而且还老爱接着我的话茬儿说。忘年会后,别的研究小组的还去二次会,我这个小组,我算是头儿,但很少与他们二次会过,他们有的跟别的小组的同学们二次会去了,有的自己回家了。

小王跟他那个小组的人说他今天喝多了点儿,不想去二次会了。接着小王对我说,他有一些东西还放在研究室里,我能不能顺便带他一脚去研究室去取。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他,因为那顺我回家的路。

跟大家道别後,我开车将小王带到了我们研究室门口,小王下车之前,问我能不能等他一会儿,说是取了东西就出来。我这才想到,这么晚了,他回家也没车了,我怎么没主动问他,要不要我送他回家呢。

我也许是太没心眼儿了,或者是太不关心自己周围的人物事务了,跟小王同学三年了,我还不知道他的住处在哪儿。等小王再次坐进了我那辆红色的三菱小车里时,我才想起,便不好意思地问他的住处在哪儿。

小王却回答说:“随你开吧,今晚去哪儿都行!”

我听后一愣:心想,这小王今晚真是喝多了呢,还是想考我?我搜肠刮肚地想在自己的记忆里找出他家的地址来,但也只能记得听说过他家已经从城里搬到工学部所在的郊区来了。具体在哪儿,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也许根本就没提过。

小王见我愣在那儿,爽快地说:“开吧,我告诉你怎么走。”

我犹犹豫豫地启动了发动机,沿着校园的道路向校外开去。大学的地盘很大,还没有正式的校门,道路也分不清那里是校外和校内。我们车没行多久就是三岔路口,小王说左拐,那是去学校植物园的路,生物系还没有搬过来,植物园倒是先划了出来。不过我知道这植物园将来要成为大学的中心,要有一个池塘,供生物系养鱼和种植水中植物用,还要有一大块绿林,种花果树木的。在划成了大学地盘的区域里,住了一所留学生会馆之外,是没有农家等私人能在这里建筑房屋,提供下宿的。而留学生会馆也不在这个方向,也就是说,小王要我开去的这个方向不会是他家所在。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放慢了车速,侧眼看了一眼小王,发现他也在紧紧地盯着我呢。转过一个小山包,工学部那四憧整齐、并排高耸着的教学、试验大楼仍然依稀可见,只是不象平时那样灯火通明,因为是周末,大多数教、学员工都去忘年会等活动了。我找到了路边的一个空当,把车停了下来。

“小王,”我很诚心地说,“真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你家在哪儿。”我很少给别人道歉,倒是在这句话中,我的语气是充满了歉意的,尽管我停下车来这一举动,就是在告诉他:这不是去你家的路。

小王收回了紧盯着我的目光,瞟着车窗外的道路,漫不经心地说,“这并不重要啊。。。”

“。。。”我开始发懵了。

“樱。。”小王的目光又回到我脸上,“樱,我好喜欢你!可是又搞不懂你!”他目光中带着与往常一样的疑问。

“小王,。。。”我更懵了,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小王将车钥匙拧到熄火处,小车的发动机停止了轰鸣,四周宁静得都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声。我们无声地对视了足足有两分钟,我感觉到小王目光中有一种与往常不一样的、让我琢磨不透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一时也辨不清楚。还是我先把目光移开的,直直地看着车窗外边。只听到小王说:“我有好多话想单独跟你说。今天你给我点时间吧。”

我机械地将车钥匙拔了下来,开开车门,说:“出来说吧!”尽管是冬天,我也不愿憋在小车里。在那狭小的空间里,谁知会培养出什么空气来呢。

没等小王下车,我自己就先下车来,顺着路边的小径,朝着那四憧大楼的方向走去。

按说我和小王早已是“过来人”了,我当了妈妈,小王也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小王家还在市内时,我还与何锋一起去过他家里一次:那时他刚来日本半年时间,日语不怎么样,可是他的两个孩子,由于上的是日本的幼儿园,日语的发音比爸爸妈妈要好得多,反而让孩子们说中国话时,他们的就似乎成了哑巴。我记不清楚他妻子是个什么样子的了,也没有觉得小王在家是象传言所说的那样低声下气的。只是我这边,自我这次复学後,与丈夫的关系闹得紧张起来,也没有与丈夫住在一起(原委以后解释)。加上我还常常给小王以及研究室里的其他中国留学生送房东大妈给的蔬菜,腌菜等,也常邀他们来我的下宿玩。但是就这些也不足以让小王对我产生别的什么想法。我边走边想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绞尽脑汁儿地想找出自己哪儿有对小王不周到的地方,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块空敞的草坪边。除了那四憧大楼发出的隐隐约约的光亮外,四周几乎是一片漆黑。我不想再往远处走了,便停下了脚步,小王这时也追赶到了这里。

“樱,你听我说!”小王气喘吁吁地说:“你那么能干,不光是我,咱研究室里的同学和老师,还有这里留学生们都很佩服你呢。你为什么要着急就业呢,应该把你的研究课题做到底呀!你对我的课题进展可是起了决定性的帮助。我也会尽力帮助你的!”可以听得出来小王这不是在恭维我,是他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来的心里话。

“小王,很感谢你对我说的这些话!”我知道自己的分量,只是不知此时该如何把握才好。小王的研究课题只是我的课题中的一部分,我帮助他,其实也是帮助了我自己,这也是每个博士生分内的事,这些他应该是明白的,而且我早就跟他说过,我的论文中是需要引用他的研究结论的。如果是为这个的话,是不是要跟他详细解释呢?

我还在犹豫中,小王接着又说:“再说,你不觉得没拿到学位就走人太可惜了吗?”

这倒是个让人为难的问题。看来是有必要给他详细解释一番了。我静下了心来,一字一句地说:“小王,你应该是明白的,在日本,从修士到博士一直都做一个课题下来的话,在五年的时间里能拿到博士学位的就可以算是大天才了。象你我学的这种工学博士,起码要有日本机械学会里的五位教授的认可,起码要有五篇论文在机械学会会刊上能得以发表,并能得到到机械学会会员们好的评价的。所以许多工学博士多半的是五年攻读後,留校接着写论文,有的写了上十篇论文的还没有拿到博士头衔呢。象我这样的课题,半路出家的不说,在机械学会里也难得到五位教授的欣赏。当然咱们的导师宫内先生在机械学会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如果有他的带动,如果我能拿出五篇有说服力论文来,博士的头衔也不是水中的月亮。”

“是呀,你不是已经发表了五篇论文了吗!”小王真是在为我着想呢。

“不过只有三篇是我自己写的,另两篇我只是了挂名。虽然内容我都熟悉,推论我也参与大部分,但具体实验和论证不是我自己做的,估计不能算数的。况且我的课题到目前为止可以告一段落了,接下去我也没有具体的方向,咱们研究室的主任教授宫内先生生病卧床不起,我也得不到他的指点,很困惑呢。而宫内先生生的助手田村老师也帮不上我的忙。对马自达公司,我的这几篇论文就够他们忙活一阵的了,估计他们也难决定下一步的研究方向。所以我不想一个人漫无边界地摸索,只是想利用有限的时间做些具体的工作。”

我停顿了一下,估计小王能理解这些,但他并没被我说服,用他那发涩的的目光直直地盯着我,我只好接着说:“你也知道在这里读书的花费和开销,我虽然争取到了当地民间的奖学金,宫内教授也帮我减免了学费,与你和小余相比,我的生活毕竟还是很艰难的。再说,说心里话,那个博士的名称,现在在我眼中已经不是很重要的了。尤其是对一个当了妈妈的人来说,与所要付出的代价来比,这个博士学位未必值得。”我想他也是当了爸爸的人,应该能理解我的处境。

“我觉得何锋不该那样对待你!他太自私了!”小王激动起来了,说话声音也提高了好几度:“你大不必因为何锋而放弃已经快要到手了的学位呀!”小王的目光中闪烁着一种我捉摸不透的东西。

我不由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认为我是因为何锋而放弃课题研究的呢?”

“你对何锋那么好,可他怎么就不领情呢,只知道趁现成,给你增加负担!我看到这些,心里很不舒服。你是当事者迷,我是旁观者清!路不平旁人踩嘛!”他愤愤不平说:“何锋那样对待你,换了谁都不会宽恕他的。你心地好,不与他计较,但我也能看出来,你也不想迁就他。所以我以为你是想去就业,就可以离何锋远点儿了。”

小王说的并非是他的凭空想象,何锋在我们大学的为做所为许多留学生都知道,在我身边的小王看得更清楚。但我不想跟别人谈论自己的丈夫,尽管他有许多对不起我的地方,尽管我也知道我与何锋也只有分手的这一条路了,可至少目前他还是我的丈夫,而且是我女儿的爸爸。

“我们不谈何锋,好嘛?”我皱着眉头说,觉得很堵心,小王怎么哪壶不开还专提那壶呢。我得赶快换个话题了,我开始详细地给小王讲解了我的课题:

我的课题来自马自达公司,这个小王是知道的。其实这个问题不光是马自达车,几乎所有的小车都有这个问题:车速达到一定速度时,整个车子就会颤抖,甚至有飘起来的感觉。当时宫内教授接下这个题目时,我正好报考他这里的博士课程,宫内教授读过我的硕士论文后,觉得我很适合搞这个课题,当时他只对我说,让我沿着我的硕士论文的思路去发挥,没有来得及告诉我具体的做法就病倒住院去了。

我的硕士论文是对磨机的震动研究,是小野田水泥厂设备科委托研究的课题。我对他们的磨机机器的各部分进行了详细的动力力学和材料力学的分析,在此基础上,为给磨机做了一个 16 自由度的数学模型,计算出了磨机的固有频率。我用多次多样的实验证明了我的数学模型与此磨机的相吻合。这样,利用我制作的这个数学模型就可以简单、方便地用来对磨机进行改进、提高。许多改进、提高的设想,不用具体在磨机上进行实验,放到这个数学模型上就可以验证出其可行性,并可以得到大概的结果了。所以对马自达的车,我也用同样的思路,对小车的各个部分进行详尽的分析。只是一辆小车的复杂程度是磨机的百十倍,磨机没有心脏,是由电机带动的,有的只是个减速箱。而自动车顾名思义是自动的,其心脏的发动机就够我忙一阵的了。在休学的两年时间内,我的思路也没断过。复学後,我把思路尽量简化,把小车的每个部品都设成一个数学模型,估算出它对整体的影响,影响大的才去详细计算,影响可以忽略的,就放到一边不管了。不然我就是再在大学呆上十年、八年也无法将这小车研究完的。马自达小车的数学模型出来后,有 128 个自由度,也就是说要解 128 个未知数的连立方程 --- 一个 128x128 的大矩阵。好在那时有了大型计算机,还有 PC 机做辅助,计算 问题可以解决了,不象在解磨机方程时,要自己一页一页地给计算程序打卡,再去“喂”大型计算机。要对这个模型进行求证,我有无数个实验要做,在短短的两年内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完成的。我只找了关键性的几个,详细精心地做了,其结果与我的数学模型很相符合。其中小王对的小车减速机内齿轮箱用油的研究结果,也为我的这个数学模型提供了有说服力的实验根据。根据不同的小车结构,用我这个数学模型计算出来的小车的固有频率在 80 – 130Km/Hour 。这与实际现象完全一致。但这也只能解释为什么小车达到这个速 度就会颤抖 — 即产生了共振现象,在理论上这个问题是没有解决方法的,因为物体的固有频率是无法避免的,可以通过增加或减少小车的质量或是改变小车的结构来提高或降低固有频率,但是无法消除固有频率,只能是想办法找出减缓与固有频率共振的方法。(至今这个问题仍然存在,所以大家开车时速度高了,车发生颤抖也不用害怕,出了这个速度区,车子就会平静下来的。 --- 话扯得太远了。)

小王以前并不知道我硕士论文的内容,对我博士论文的内容也只是知道一星半点。也怪我,我还没有这么系统地给小王讲过这些。不过我看得出来,我上面的这些长篇大论的费心解释、说明他并没听进去多少。他只是咬咬嘴唇,搓搓双手,一会儿扬头看看漆黑的天空,一会儿瞟几眼振振有词的我。我干脆也不多说了,直接问:“你说你有好多话想说,怎么却让我说了这么多?”

“樱,”小王终于开口了,语调有些生硬:“我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我的心情。我心里的许多话,是无法能在研究室里,在同学们面前跟你说的。 这些年来,在课题上你给我的指点,做实验时你给我的启发,在生活上你对我的照顾,一句‘ 有難う( 谢谢 )’ 是难以了结的。 我总想能有机会帮助你,分担你的忧愁,减轻你的痛苦,能给你一些快乐和幸福。可是你就要走了,我知道,你既然决心下定,我说什么也没法子挽留下你,我这心里。。。”

原来是为了这个,我心里似乎是有了底儿。“小王呀,咱们同学也有三年了,相互帮助是很自然的,这又不是借的东西,要有借有还的。小王你平时也很热心,助人为乐的事情也做了不少,好多事情还是该我来谢谢你呢。那么开朗的小王,怎么现在变得这样忧肠挂肚的了。”我禁不住要笑了起来。“行了,我明白了你对我的好心好意,也很感谢你能为我想这么多!我的主意已定,也没什么可犹豫、改变的了。咱们就谈到这儿吧,别在这大黑地里傻挨冻了!”

“樱,你不明白!我这颗心里是因为有了你才这么热呼!”小王说着,拉起了我那双冻得冰凉的手,贴在了他的胸口上。在做实验时,我们也有多次手碰手,肩碰肩的时候,有时甚至是在只有我们俩人在的音响实验室里;在研究室举行的聚会、忘年会上,我们也多次手拉手地唱歌,热闹过,可怎么现在却觉得被他拉着手是这么别扭,尽管他的手,他的心窝很热乎。

我试图抽回手来,但是小王的劲儿很大,他反把我拉到他的面前,将我的双手拥在胸前,放开手来,一把将我紧紧地搂在怀中。“樱!有、有件事我早、早就该跟你说,可是你、你一直没给我机会!”小王的声音在发抖,我能感觉到他的心脏在急剧地跳动着。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我毫无戒备,只是本能地挣扎着,想从他双臂中解脱出来。但是却被他搂得那么紧,我的挣扎就象是胳膊扭大腿。我只好告饶:“小王,别这样,求求你!”

“樱,你就成全我一次吧!”小王没有松开我,用颤抖的声音在我耳边说:“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知道我这样做对不起你,你就成全我这一次吧!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这样,不要动,不要动了啊。”

挣扎和求饶都无济于事了。我静了下来,任凭他搂着,任凭他的双唇从我耳边滑到我的脸上。我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了他急促的呼吸,感觉到了他的双唇已经压到了我的嘴唇上。他把我搂得更紧了,似乎是要把我全部包容在他的身体内。

小王吻了我很长一段时间,可是并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但他也没有放开我,用一只手紧抱着我,另一支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脸颊。等他的呼吸平静下来后,小王把脸贴在我头发上,在我耳边耳语般地说:“樱,我搞不懂你啊!你怎么会不需要男人的呵护,你怎么会不希望能在男人的怀中撒撒娇,你为什么总是要那么逞强?其实你很善解人意,你有很多温柔的地方,你给了我很多温馨,你让我觉得很贴心。。。”

“。。。”我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王还是那么紧紧地拥抱着我,卑怯地说:“我知道,好多留学生都看不起我,背地里耻笑我,可你从来没有嫌弃过我。。。可是为什么你要离开,为什么你现在。。。为什么这样啊。。。我不愿意你走啊。。。”我感到有冰凉的水珠落在我的脖颈上,我抬起头来,看到了他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不能说我是无动于衷的,只是我的应变能力太差,不明白怎么突然一下子会成了这种状况,小王的举动和这些话语让我感到很突然,我哑口无言,惊讶地望着他,似乎不认识他了。

不知是过了多久,小王松开了我,但仍然拉着我的手,无可奈何地说:“你打我嘴巴子好了!”

此时的我,脑子里一团混乱,只想尽快离开这里,离开小王,到清静的地方去,独自理一理自己的思路。我甩开小王的手,转身就要走。

“四年前,劝你办理回国休学手续的那位使馆来的二秘,就是我丈人。他和当时的学生会的几个人商量着怎么能让你回国生孩子一事的前前后后,我都明白。”小王在我身后说。“那时他们说,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行,一定要让你回国去生孩子。还说,你只要回了国,就再也别想来了,可现在,你不仅自己来了,而且还把何锋也办来了,所以留学生们都很佩服你啊!就连当初学生会的那几个人开始都不相信这个事实。这些、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当时在学生会里的杨健为什么现在这样巴结你?你想过没有?!”

我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去,瞪大了眼睛看着小王。

小王嘴里还在喃喃地说:“那时我真想告诉你,让你别走,因为怕你一去真的回来不了啦!从那时起我心里装的就都是你!可是我当时的处境你也知道,就是直到今天,你也没有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你!我知道你受的委屈,我知道你心中的痛苦,我知道你无声地忍受了这一切,坚强地向人们证实你的能力!我恨我自己的怯懦,我恨我自己的无能,我恨我没能帮助你,现在还。。。”

小王显然是看到了我眼中的泪花,尽管我强忍着,没让它们流出来。小王固执地说:“你打我吧!打我嘴巴子好了!这样我心里会好过一些的!”

我象是被冻僵了似的,呆呆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应该记得,你办完休学手续后就要离开的前几天,我跟何锋痛痛快快地喝过一次,我们俩其实很谈得来,谈论内容何锋应该也跟你说过,。。。”小王接着说。

“我不想听这些!”终于,我忍不住了,对小王吼叫了一声,就转身沿着来路跑回到小车里,开启了发动机,驾车飞快地离开了那里!等我把车停到了下宿边上的小河旁时,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车中的收音机播放着岩崎宏美的歌:橋。

人の心って河の水ですね
幸せにとどまれず海へ流れる
誰も悪くない そうよ弱いだけ
だめの道標に、 従う悲しみ
ありがとう 愛させてくれて
ありがとう 愛してくれて
この髪にまぶたに唇に まぶしい日々が燃えます
別れてもあなたが呼ぶ夜は 見えない橋を渡って
会いに行きます

いいえほほえんで 生きて行けるでしょう
星空のその果てで 会えると信じて
ふり向いて 夕焼けに帰る
ふり向いて 子供みたいに
花たちはその実を結ぶため 開いてそして散ります
傷つけるかわりに傷ついて 荒野へ消えてゆく男
ありがとう 愛させてくれて
ありがとう 愛してくれて
もう一度 この世に生まれたら
あなたを夢へ渡せる
橋になります

歌词大意:
人们的希望之心,就象那小河的流水,找不到幸福和欢乐,流向那无边的大海。
你和我谁都不坏,只是啊,软弱无能,顺从着命运的路标,忍受着无奈的悲哀。
感谢感谢你,让我爱你这样深,感谢感谢你,让你爱我这样深,
在我的头发上,睫毛上,我的嘴唇上,燃烧着耀眼的日日夜夜。
虽然是分离,在你呼唤我的夜晚,我就会渡过那看不见的桥,去与你相会。

不是吗,含着微笑,我是能生存下去的,相信着总会有一天在,天边的尽头能与你相会。
回过头来看看吧,回到晚霞中来,回过头来看看吧,象小孩子那样。
花儿们为了结出果实,开花后谢落,
情愿自己受伤害也不去伤害别人的你,却消失在茫茫的荒野中。
感谢感谢你,让我爱你这样深,感谢感谢你,让你爱我这样深,
如果下辈子,再出生到着这世界上,我就会变成,让你通向梦幻的桥。

/>


……
后日,当我还给小王他放在我车上的东西时,他跟我说,那个夜晚他是一个人在研究室渡过的,似乎是在责怪我在那个晚上把他一个人撇下不管了。我什么都没说,怕是过多的解释又会节外生枝。其实这又有什么呢?做连续疲劳实验时,在实验室里通宵熬夜的日子也是常有的。

在大学院的最后的那些日子里,我跟小王见面后也只是象往常一样,一般的お挨拶(打个招呼),尽管我能从小王的眼睛中看到他的懊丧,我也没有时间,没有心情再去理会他。甚至连房东大妈给我举行的送别会,我也没再邀请小王来。(房东大妈还特地问起小王,我只好说我忘记邀请小王了)。

离开了大学院后再也没与小王联系过,至今也没有一点他的消息。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我对小王太无情了?尽管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小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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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是技术强人,一路走来,有风雨,更有彩虹;周围的人,只能扔块石头,虽然有时候给大姐绊个大跟头,但终究挡不住的大姐的是奥林匹克的精神.我就是高,我就是强,你们不服,我也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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