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流水账之三 露天剧场

如果说巴特农神殿在给我最初的震撼之后,终以它绝伦的美展现给我几乎不属于尘世的庄严和宁静,那么自始至终以纯粹的人世间的美感动我的是无处不在的古希腊露天剧场。

图片上的古希腊剧场显示的更多的是韵律与和谐的建筑美。但这样的美对于剧场,显得苍白。在那一层层齐整的石阶间,难以感受到它所蕴含的生命的活力。但当你坐到这样一个剧场里,面对一片绿水青山,看日月风云变幻。想象眼前上演的人与命运与神交锋的悲喜剧,再想象身边上万观众或唏嘘不已,或欢呼雀跃,古希腊文明所饱含的奔涌的生命力就扑面而来。

狄奥尼索思剧场


所以每到一处古剧场我必进去一坐。这第一个所在竟一下子就溯去了戏剧的源头。这就是阿克洛波里斯上的狄奥尼索思剧场。始建于公元前六世纪,木质结构。到前四世纪又以石灰石与大理石重建。六十四层的半圆扇面可容观众一万五六。背依巴特农,面向远山海莫特斯,及更远处的大海。先是合唱,歌舞,逐渐演变为戏剧,做为每年一度的狄奥尼索斯节的一部分在此上演。古希腊悲剧由此诞生。由于宗教与哲学的辩论亦在戏剧中展开,它因此也成了思想演变的舞台。如今剧场只剩下面残缺不全的二十来层,既使坐在最高处也难以想象往日的辉煌。不知当初的雅典是否望得见远山与大海,现在极目望去视野里只是树丛后,薄雾下延展无边的都市。我坐在那里在想象的欣喜之后又不禁罔然。

埃比德拉斯剧场


这份怅然若失须得几天后见到埃比德拉斯才有了着落。埃比德拉斯原是祭药神的所在,但如今每一个前往的人无不是为了它的保存最完好的建于公元前三世纪的古剧场。它被联合国列为世界遗产。我是从纳夫里亚来的这里,不到一个小时的公共汽车。在车里摇来摇去又被午后的暖风徐徐地吹,人已有些昏昏欲睡。车停在一个没有车站的路口,顺着小路向里走。一条普普通通的乡间路,荫荫凉凉的,人一下子清爽起来。路中间简单设了一道门算是入口。继续走下去依然毫无迹象。。。突然之间,路两边完全开阔起来。左手是一重又一重的远山,右手就是那浩浩荡荡铺向半山的古剧场。我在中心圆形的舞台处稍站,便一路爬上了最后一排拣石阶坐下。这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面对山谷间的一座空剧场。并不是完全的空,因为一直有游人穿梭地往来。但对于一个能容一万四千人的剧场,一个大巴的游客一但散坐开来,也只似寥寥数人了。剧场不仅有完美的造型,与自然融为一体的合协,而且每一个座位都可以看到舞台,又有绝佳的音响效果。当然就有人耐不住寂寞,站到舞台正中的圆石上唱歌,朗诵,拍手,跺脚,以至大声呼吸。果然这一切在最后一排都听得一清二楚。所以对每一样表演都会有掌声给回应。如果有导游带团来,导游便会站去那里,讲解之后扔一枚硬币,撕一张纸。虽然千篇一律,看到后来不得不笑起来,但无论怎样重复,听声音从那么远处清晰地传来,总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惊奇。但最惊叹还是这剧场的气势,层层石阶重复出的美,以及青山环绕的这一份大气与恢宏。更有古希腊人如此精心地建一座又一座露天剧场所饱含的对戏剧的狂热,对生命的激情,以及对完美的追求。它有一种磁力,让我就想那样坐在那里,坐下去,好似等下一场的演出。或许因为它不仅仅是一处古迹,供人凭吊,它更是一座活的剧场,有每年一度的埃比德拉斯节在此上演。那么这里除了与历史的直面,更有一种远古与现实共在的感觉。我被它绵绵的生命力感动。



埃比德拉斯节没能够赶上,但总算赶上了雅典节的尾声,得以体会现代希腊人与他们祖先共享的这一份激情。演出是在巴特农脚下的 Herodes Atticus 剧场,已比临近的狄奥尼索斯剧场年轻了六百年。大约三分之一的规模。这是罗马时代的剧场,多了一道高高的带拱门的背景墙。幽暗的灯光打在斑驳的古墙上,时空交错得让人恍惚。剧场可容五千人,这一晚全部坐满。因为座位基本是随便坐的,开演前一小时,门外的广场上已排满了人。进场只有两道简陋的窄门,门开处,没有任何拥挤,几千人就那么款款有秩地沿着又窄又高的台阶入场落座。这里最看得出现代雅典人的成熟的热情和雍容的散淡。演出很难按现代的概念归类。它是根据十七世纪克里特岛诗人Vitsentzos Kornaros 的爱情长诗Erotocritos, 由亦是克里特人的 Yannis Markopoulos 新创作的音乐剧。但其实它集戏剧,表演,诗,歌,音乐,舞蹈于一身,如古希腊的戏剧一般。乐队由交响乐园和一组克里特里拉手组成。音乐在古典与民俗,演唱在歌剧和民歌间切换。有流浪艺人的叙事,亦有剧情的直接展开。话剧部分,除了感情的张力,其它我难以体会;但整个演出真是精彩。有那么几刻,我发现自己泪流满面,而我根本听不懂希腊文。

Herodes Atticus 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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