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流水账之十 锡拉壁画

这是在桑托林的最后一天做的最后一件事。从锡拉(Thera)基金会出来时,眼前还飘着那女子的裙袂,晃着她好看的发髻。让耀眼的阳光一照,眼前有些模糊。只是因为要离开桑托林了么,还是我的感动要有一点点宣泄?

从进了希腊,看了一路的古迹,有点儿不胜负荷。直到桑托林,我决定休假了。狠了狠心,连阿科罗提利(Akrotiri)遗迹都没有去。每日就是坐在院子里看看海,在白房子蓝教堂之间上上下下地走走。顶多,搭船去一趟对面的小岛。但是听说锡拉基金会的会议中心在展立体图像复制的壁画,从阿科罗提利挖出来的。壁画原件藏在雅典国家博物馆,没有展出。这里是我唯一的机会。



不去真的遗迹倒要看复制的壁画? 哎,实在是米诺斯宫殿的壁画太让我着迷了。当初在一本书里,看到一张不甚清晰的黑白照片,就是那个持供杯男子的壁画残片。那,就是我要去克里特岛的最初动机。终于去了,为伊拉克里翁(Heraklion)那家不大的考古博物馆留了一整天时间,生怕匆匆看过了后悔。一层的那些精致优美的古陶超出我的想象,已经让我感激得快要流泪了; 爬楼梯上二层壁画厅的时候,我走得很慢很慢,完完全全是朝拜的心情。我在那间展厅留连忘返,下去又上来,走时还是意犹未尽。在我,这间博物馆是比雅典国家博物馆还要好的。阿科罗提利也同样是米诺斯文化。所以现在,复制的壁画也一定要看。



基金会的会议中心一直在开会,直到我离开岛的那天才又开放。三间展室都不大,最小的那间好似复制当初有壁画的房间,画满了四面墙,真是奢侈。用的是法国人复制岩画的法子。是摄影,但做出所有立体的细节,很逼真。壁画因地震震落到地上,又被接踵而至的火山灰覆盖,因而保存完好。那副渔夫的壁画发现时尚在墙上,几乎是完整的。阿科罗提利当时的居民是米诺斯人,所以这里的壁画和克里特岛上的克諾索斯(Knososs)宫殿壁画是同一种风格。不同的是,宫殿里画更多正式的场面,规模要宏大一些。当然,因为壁画存留有限,所谓场面也要依了想象。此处则多是日常生活景象,凭添一种妩媚。所有人像和动物的面部都是侧面的剪影。有舞蹈的和捡藏红花的女子,有一点唐人仕女图的味道,又多着一份活泼。飘逸的裙裾,纤柔的手臂,一概丰满的胸和接近病态般纤细的腰。卷曲的黑发,优美的发髻,插着首饰或是花草的头饰。动物亦是栩栩如生,那只燕子根本就是在飞着的。动物女神身旁那只鸟的羽翼细节丰富,色彩亮丽。男子则一概红色健康的肌肤,宽肩,纤腰,丰臀。那个文化的审美与现代的一模一样,甚至于更夸张。当时这里人的生活一定很富庶,大越没有饥饿的威胁。因为一个受饥饿威胁的社会多是以胖为美。







米诺斯的艺术很合我心。她的壁画多是身边的生活,海洋与花草,不似后来画庄严的神祉,以及再后来的宗教壁画。她的理想是现实的理想,多姿,妖饶,妩媚,不似后来的刚键,完美,以及更后来的高不可攀。她描画的生活给人以丰富的想象,是一个故事娓娓道来,一幅乡村图画轻轻展卷。她美的细腻精致,又同时简单流畅。她飘逸的自然主义古风,直让我爱到心里去。





记起一次听一个考古学家讲,一直尚未发掘出遗迹证明米诺斯人沿海筑过防御工事。而那个年代,爱琴海,地中海都海盗猖獗,很多海岛都有层层防御工事的遗迹。我当时半开玩笑地冲口而出,他们就是海盗;他却也说,我私下也这样想。那海盗的形象和眼前迷人的壁画很难重叠。不过,多少辉煌的文明,它们的根基都让人不忍去问。我在那些壁画间流连,对着每一副,特别是人物都凝神几遍。又怀疑会不会复制的壁画夸张了效果,就去翻在门口处的画册。画册是原壁画的照片,传统的照法。没有错,复制得很真实。结果临走,又沉沉地背走了一大本画册。

离了锡拉的壁画,离了桑托林。想起了,就去翻翻那本画册。壁画斑斓的色彩真难让人相信她们曾淹没在火山灰里三千六百年。这些壁画,和商代最早的青铜器是同一个年龄啊,可竟是那样可亲。也许,正是那一场火山喷发,永久定格了米诺斯文化蓬勃的生机,不给我们机会看到她象一般文明衰落时的繁华落尽。哎,那一场火山,毁了那个文明,却留了她的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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