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成龙刚来省法院时,全法院只有六十名干警,包括烧锅炉的老刘和食堂的杨师傅。现在已经增加到四百多人。当时大学生很少,法律专业毕业的更是凤毛麟角。短短几年,他很快由书记员升为助理审判员、审判员。提副庭长的那年他才二十八岁,是西都市法院系统最年轻的县处级干部。但是花无百日红,这几年,他却原地踏步走。
众所周知,大多数机关的行政部门主要有三个职能,一是管人,二是管钱,三是负责后勤。可法院的行政部门却不同,就拿西都省高级法院为例,它的县处级以上的干部,包括所有的法官都由省委来管,下级法院的人你想管也管不上,按规定由所在地党委管。说起法院经费,受各级政府财政管理,你每花一笔钱都要向政府报批。哪一天如果你得罪了政府部门,他突然找个理由不给你拨经费,法官们的工资都成了问题。所以法院的行政管理部门也就是管管后勤而已。相比之下审判业务部门的人却有些权力。有了权,自然会有人来找你办事,实惠也就纷至沓来。
西都省法院是全省法院的上级法院,中级法院打输了官司,当事人可以上诉,省法院既可以维持当然也可以改判。在这个意义上,中国的法院就被分成了基层法院、中级法院、高级法院和最高法院。因此在各级法院行政部门工作的人便想方设法往审判庭跑。特别是那些从部队下来的老转先到行政部门混两年,然后再溜进庭里。还有办公室的文秘,会计和打字员,法警队的法警,甚至开车的司机也纷纷调进审判庭,这叫“充实审判工作第一线”。
前几年赶上政策好,法官都是根据行政级别任命的,即使后来要通过一个法院内部组织的“初任审判职称考试”,那也只不过是走走形式而已。如果你发现这些人当中冒出了庭长副庭长,那就不会感到奇怪了。这几年来省法院也分配来了许多大学生和研究生,甚至博士生,因此像吴成龙这样的人也就不显眼了。
人挪死,树挪活。吴成龙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参加工作时他到了刑一庭,一蹲就是十几年,省法院刑一庭处理的都是无期徒刑以上的案件,还负责核准全省部分死刑案件。办理每个案件都要对被告进行提审,不是到看守所就是去监狱,特别是每年都要去刑场执行死刑。有一次他担任刑场指挥,处决犯人,法医在每个犯人的左胸上画了个圈,以示心脏的位置,第一排武警上来按图射击,结果其中有个家伙的心脏长在右边,正准备把尸体交给早已在远处等候多时的省医学院的手术车,突然已经干掉的那个家伙从地上爬了起来,当时在场的人都吓呆了,以为魔鬼现身。慌乱中第二排预备补射的武警一顿狂射,才把那个犯人放倒。吴成龙惊出了一身冷汗,后来听说手术车上的医生们很有意见,本来可以用的东西被子弹搞的到处都是洞。
尽管吴成龙是省法院刑一庭副庭长,在西都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刑事审判专家。但成年累月与那些十恶不赦的罪犯打交道,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谁都清楚业务部门中民庭比刑庭油水大。民事经济案件当事人都是些老板,刑事案件的却都是穷光蛋,只有穷疯了的人才会为了几十块钱铤而走险。看着民庭的人过着潇洒的生活,整天有那么多人围着他们转,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花天酒地。有时他也想,难道就在刑一庭干一辈子吗?为什么不能去民庭当庭长呢?
说来也巧,吴成龙和白启明是在女洗手间门口认识的。不久前,白启明在商场的酒店宴请孙秘书长。碰巧吴成龙也在那儿吃饭。那天,吴成龙酒喝的太多,误入女洗手间,酒店的几个保安正准备以流氓滋事为由将其拿下。他突然惊醒,恼羞成怒地拿出法院工作证,扬言要处理该酒店。白启明闻讯赶到,见这个醉鬼竟是省法院的庭长,碰巧自己有官司缠身,便赶紧圆场。后来吴成龙又通过他认识了孙秘书长。大家还成了朋友。当然,吴成龙和白启明来往,并不是想同白启明建立什么关系,而是因为每次聚会都有孙秘书长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