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

BY: 憨豆

黄泉的路

“你可以起来了”。

“不行，我还得睡会儿”。我迷糊中答了一句。忽然觉得这个声音极其陌生却熟悉得要命，就在耳边又似乎是从冥古传来。寻着神秘的声音我看了过去，我感觉到了自己瞳孔的放大。前面站着俩个穿着裹头大袍的黑衣人。他们面对着我，可我看不到他们的脸。

“你回过头看看，你已经不再需要睡了。”

于是我看见了另一个我躺在床上，或应该说另一个我现在站在床边。我知道问题很严重了。

“我是钩魂使者”。他扬起了手中的长柄镰刀。

“我是击魄使者”。另一个黑衣人举起了锤子。

看着他们交叉着举起手中的武器，我觉得这个图案好象在哪里见过。

“等等，你们要带我去哪里？”

“去你该去的地方。”

“你们知道我现在还很忙，不方便走……”我一把抓住房间的柱子不愿他们拉我走。我的手从柱子中间划过如同划过空气。此刻，我知道，我现在是个灵魂。我的肉身直直的躺在床上。

“至少，我要打个电话跟公司请个假……算，算了，我已经不需要请假了。”我喃喃的说道。一股神秘的力量让我妥协着，我跟随他们向空中走去，回头看着自己毫无知觉的身体，我饱含泪水。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现在要带我走莫？”

“你的大限到了。”钩魂使者对我说。

“有轮回这回事吗？我可以投胎吗？”

“有，你仍是要转回凡间的。”

“重新做人？”

“也不一定，人，猪，狗，鸟，世间万物皆有可能。”

“那是不是要提交申请，或者象考大学一样填志愿？我还是想做个人，我这人嘴多，做别的说不了话会憋出口臭来。”

“依你来看，你转世做人的可能性比较大。”钩魂使者从怀里掏出一本簿子递给了我一边说道：“你这世做的好事和坏事大抵相等，还有继续做人的希望。

我翻开簿子第一页就是我的逐年好事明细表，我不时点头得意的笑。于是我又翻开坏事表，那是既惭愧又后悔。

“喂！”我大声叫道：“不会吧，小时候偷西瓜也算？再说有次我还是送给老师的呢。”

“如不是你小时候如此不羁，焉有你后来的许多错处？”

“不会吧？这是算哪门子的事啊？”我摊开书指着那段逐句念道：“于某月某日企图调戏村女杨金花。那是企图，又没成，不是事实。就这样的错误上面有好多个。”

“那是你思想上的问题，未遂的原因并不是你思想上悬崖勒马，而是环境有变或恰逢有人打岔。

“咦~~~靠~~~~~~~~”

击魄使者警示性的看了我一眼，这是在路上他对我的第一次交流。

我咧了咧舌头，是用意识，象征性，我现在只是个灵魂了。

“前面就是奈何桥了，在这里暂作歇息。”钩魂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碗汤。

哦，孟婆汤。我心里想道。

“咦？这孟婆汤里怎么这么普通，里面还有海带和排骨？”

“你喝的就是海带排骨汤，这是你最后的晚餐。孟婆汤是过了桥再喝。

“是最后的晚汤”我纠正道。

奈何的桥

前面是座窄窄的长桥仅容俩三人并肩走过，忘川河里的水象一块镜子纹丝不动，桥的栏杆上写着——奈何桥。越向它走近那些熙熙嚷嚷的声音渐渐清晰了，那些声音漂浮在空气中，桥头附近传来的是让我进去啊，让我进去啊，桥对面喊着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想进去的估计是些孤魂野鬼厌倦漂泊想要重新转世，想出来的尘缘未了不甘心喝下这忘记尘世的孟婆汤。这围城的名言真是放之四海皆准。我也开始踌躇自己该不该走向这奈何桥。

我还是要走，我没有别的选择，虽然我对人间充满眷恋。

“今天好象就我一个人倒霉，桥上怎么没有别的人？”

“有很多，只是你看不到。”

“那我得小心，别踩了人家的鞋。”

“这个你放心，我们走的是同一个桥，却在不同的空间。”

“其实我是很不想走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呢，公司明天要签合同，下星期小张结婚，我还买了欧洲冠军杯的码……”我心跳加快，说话乱七八糟。

钩魂回头给了我一个空洞的笑容，因为他没有面目，我只是感觉到他笑了。

“难道你们对人间没有一点想法？”我试着策反他们：“七仙女脱了衣服，跑到河里喊着美女洗澡了，美女洗澡了，来勾引董永。西游记里说如来佛祖的灯心都跑到地球上来做山大王。你们就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就有很多想要的东西，悍马汽车，小炒肉，复式结构的房子，经常有美女来光顾。对了美女，你们对美女也能没有兴趣？”这是我短时间能想到的了。

“你看得到我的脸吗？

“这正是我一路来想问的问题，又怕伤你们的自尊。”

“其实我的任何部位你都看不到，因为没有，我什么都没有，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躯体会有欲望吗？

无语中我似乎又看到了他的笑容，笑容里闪过一丝凄凉。

望乡的台

拾阶而下来到了桥的另一端。钩魂使者引我来到了一块四方的大石头前，他把手一挥石头上出现了我的名字。上面开始浮现出画面。

“冥界的东西真不错，配个键盘这石头就成电脑了。”这也许是我开的最后一个玩笑了。

“这是三生石，好好看看你的前世。”钩魂指着石头对我说。

石头画面里出现了许多古人，穿着劲装挥舞着刀剑杀向山去，山上的箭象雨一样射来，巨大的石头从坡上飞滚而下。

“这是在哪里？”我迷茫的问道。

“围攻明教光明顶。你是衡山派的”钩魂告诉我。

“倒~倚天屠龙记啊，难道这是真发生的事？”

“你以为人的想象力来自哪里？浩瀚几千年，什么没有发生？他写下的只是前世留下的一些因子。每个人转世都会留存一些因子，使命感，性格以及极其稀薄的前世记忆。

说话间一个白衣头领模样倒下了。“恩，我死得还算英勇，倒下的姿势也还好。”

“那不是你，那就是书的作者，现在叫金庸。你是旁边那个。”

这个的我脸上一个大的黑痣，上面一撮黑毛。也许是从我秃顶的反光中找到了目标。箭射中了我的天灵盖，鲜血淌过布满青春疙瘩痘的脸蜿蜒而行分成数个支流在下巴聚集。

“后来的我是不是帅一点了？”对于我在光明顶的形象我深表遗憾。

钩魂不语，示意我往下看。

街道旁拥挤着许多观望的人，一股巨大的人流从东往西游行过来，他们举着各式颜色的旗子和横幅，壮烈的喊着“还我青岛，不做亡国奴，抵制日货”等口号 这是著名的54运动。

街道的对面的军队荷枪实弹严阵以待。游行的青年们毫无畏惧的向前走去，一个军官模样的人骑着马耀武扬威的试图阻拦游行队伍，当他发现自己的渺小，他无法阻拦爱国洪流，他竟然残酷的扬起手指使士兵开枪。人民开始用燃烧弹和石头还击，鲜血震怒了围观的人群，他们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士兵们被正义震慑了或感动了，他们放下了枪，垂下了头。马被捅了好几刀，耀武扬威的军官被打下了马，成了人们为死去的烈士报仇的目标。

钩魂摇着头对我说：“这次也不知道你是算惨还是不惨，你不是那个军官，你是那匹马。”

我倒在了三生石头旁，我居然吃了这么多年的草。

我斜着眼睛看着石头，里面仍然是标语飘飘，上面的字换成了打倒一切反动派，扫除牛鬼蛇神等。广播里大喊革命形式一片大好而且越来越好，会场里群众气氛热情激昂。我戴着很大很大的高帽子，上面写着“资本主义的黑会计”，胸前挂着很大很大的黑木板上面写着“土桥村的小彭德怀”民兵轮着抽我的嘴巴子，我的牙象吐瓜子壳一样和着血往外吐。他们开始用脚踢，还不够，他们开始用棍子打。渐渐的我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他们将我象拖死够似的翻过来倒过去周到的打我全身。我死了之后他们还在一边骂我装死一边鞭尸。

我痛苦的看着这个荒唐的屏幕，每一次打击都令我抽搐，直到屏幕上出现THE END的字样。

我长嘘了一口气，默默的离开了屏幕对钩魂说：“走吧，该喝孟婆汤了。”既然无法抗拒，我只有接受即将要来的事实。

钩魂引我到了一个台子边：“上去吧，这是望乡台，你再看一眼人间，喝了孟婆汤所有的前程旧事就全忘记了。”

“不看也罢……还是看看吧。”我的心象移植了一个哑铃般沉重僵硬。

向远方望去，我的妻扑在我的身上哭得死去活来，她拧着我的胳膊，挠我的头绝望的想到唤醒我。我在人间的边际陪着她流泪，她可感应否？我开始悔自己当初该对她再好一些，陪伴多一些。现在天各一方相隔阴阳。牵挂也没了着落。我回头对钩魂说：“有件事我想求你，她总有一天也会来这里的。”我指着远方天边：“告诉她，我很爱她。”

孟婆的汤

路边站着一些批着迎宾彩幅的女子，上面写着欢迎光临，下一站人间的字样。我接过她们分发的传单，上面写着做女人如何如何好。看来人间男女比例的不协调已经引起了天庭的重视。我笑了笑说：“小妹带我去喝汤吧。”

该是我和使者道别了，我超他们恭了恭手：“谢谢你们！”

“你的话我会记得的，到时候我一定转达，我会带她去望乡台，无论转世之后你是谁，我都会告诉她你是哪一个。”

“谢谢！”

孟婆的铺子到了，她穿着一身干净的黑衣。也许是看尽了人间的不舍和哀愁，她的眉头忧郁的轻锁。她看见我还是笑了笑：“又来了。”我心里一震，恍过神来，几经转世，我已经来这里好几遭了。“是啊，又来了。”

“喝什么口味的？”

我有些惊讶：“这还可以挑口味的？”

“这是最后的人文关怀。”

“那好，试试最苦的那种。”

端着这浓墨般的汤汁我轻声对妻唤道：“我先走了。”泪流满面。

孟婆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我将脖子一扬，孟婆汤一口喝完。脑里一声巨响，所有的今生今事电光火石交错闪现，顷刻间化为乌有。我大叫一声灵魂向四周散开，瞬间灰飞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