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恰巧正是寒假期间,离开学还有几日,第二天,樱辞去在麦当劳做清洁工的工作,就离开了悉尼,只身前往珀斯--澳大利亚西边一个美丽的港口城市去了。
珀斯在太平洋和印度洋之间,是另一番风景,樱不想亏待自己,入住的酒店是四星级的,就在海边,可以望见长长的海滩,夕阳西下,还有冲浪的人们。看久了大海,就不觉和海一样沉静下来,是夜,樱睡得很好,连梦也没做一个。樱在澳大利亚也没什么朋友,最亲近的人,恐怕也是亦丰,可这么一闹,也没必要联系了,樱把手机也关了。
樱到街上去走走。时下,天气还有些凉,樱穿了件紧身的暖和的靛蓝色唐装,把长长的头发披了下来就出了酒店。一路上都有人看她,合身的唐装前襟绣着一朵娇艳的牡丹,宽大的袖口滚了黑边,平添了许多贵气,还好樱不是很高大的那种女孩子,她是苗条而又柔软的,这样的唐装穿在她身上,是最恰当不过的了。
有许多家卖土著艺术品的商店,樱在里面徘徊,却是什么也不想买,从店里出来,有人在耳畔说“你好”,吓了樱一跳,因为对方是个澳大利亚人,说“你好”,字正腔圆,倒比樱这个从南中国来的女孩子说得还好。蓝蓝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高高的个子,三十出头,不是很英俊,但有几分斯文,樱迎着他,笑了,樱的笑或许在洋人眼中是更有魅力的,因为她细长的眼睛如他们见惯了的中国古代仕女图上的一般---他们认为那才是中国美人的眼睛,况且这黑且长的睫毛把这弯弯的笑眼勾画得总是很鲜明很生动,还有这样生动的眉眼长在洋人整日晒来晒去却可遇而不可求的棕蜜色柔和的肌肤上,反要比国人公认的那种大大杏眼洁白面孔不同凡响得多,高贵得多,原因还在于这张脸在洋人眼里,是精致的异国风情的女人的脸,所以就经得住一看再看了。现在,湛蓝的眼睛就一直这么盯着她看。
澳大利亚男人又说话了,他说,他在中国学过四年的中文,恭敬地掏出一张名片,上面用中文印着一个响当当的中国名字---曹操。
樱又笑了,她说,你看过《三国演义》?
曹操说,我看过小画书,他是我崇拜的英雄。
樱说,真了不起。
曹操显然下过工夫学过普通话,他不怎么费力地和樱聊起中国许多的事情,甚至还向樱推荐了一部中国电影--《小裁缝》,这部电影樱没有看过,曹操于是用中文向她讲述了电影的梗概,他居然还认识里面的女演员周迅,曹操说周迅没有樱好看,太象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了,樱被他夸奖得不好意思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印在珀斯马路上的影子,此时被合体的唐装包裹得玲珑有致。樱拢了拢长发,说有事要走了。
曹操说,你能给我你的电话号码吗?我可以打电话给你吗?
樱撒谎说,我没有手机。
曹操说,那你住在哪儿?我请你喝茶,可以吗?
樱面对着一双坦诚热切的眼睛,她想,不就是喝喝茶吗?何况,这是一个多么有趣的茶友啊。樱以前在深圳一家外企做过两天办公室秘书工作,她和那些大鼻子蓝眼睛的外企老总打过交道,她深知,眼前的曹操是出于真诚想认识她。
樱把她住的酒店的电话号码给了他,曹操很仔细地把那张小纸片叠好放进了衣兜里,樱朝他挥挥手,就走了。
一个人出来旅游,寂寞是寂寞,但很自由潇洒,樱推门进了一家临街的咖啡店,要了一杯香浓的意大利咖啡,打开包里装着的一本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就旁若无人地看起了书。咖啡喝尽了,又要了杯绿茶,后来肚子有些饿了,就要了一块蛋糕,吃蛋糕时,才抬头细细打量这家咖啡店,陈设的都是些很古老的粗笨的家具,头顶甚至还悬着一个硕大的电风扇,柜台角落错落有致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不同款式的马灯--那是很早以前渔夫捕鱼用的,墙上的壁灯也是很古老的那种,散发出令人昏昏欲睡的光,甚至墙角还有一架古老的风琴,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射进来,正好给旧风琴拉了一条灿烂的口子。不停有人出去再进来,摇晃着的门上镶嵌着几何形状五彩的厚玻璃,反射出班驳的光,照得人有些迷糊。
樱不知自己是看小说有些头晕了,还是这古老的咖啡店让人沉醉,兀自托着腮,看着一盏盏马灯,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直到咖啡店的老板点亮了几盏柜台上的马灯,直到老板放了一首老歌,卡彭特的《昨日重现》,才把她唤醒。
樱回酒店又睡了一大觉,觉得这样睡下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啊,她有太多的伤心事了,而无法向人倾诉。要说樱一点都不喜欢亦丰那是错的,不仅喜欢,而且是越来越多了,这点女人和男人不同,只是亦丰他自己从未说过他们的未来,他更多的是和樱讨论他自己在国内光辉灿烂的前途,这多少让樱想起从前那个人,想起这些,就伤感地把那刚刚萌芽的感情搁在了一个没有阳光的小角落。
要让樱跟他走也不是没有可能地,但前提是,亦丰爱她,樱和世间多数女子一样期盼爱情,有一次,樱记得自己这么跟亦丰说过,但是,亦丰满脸是不置可否地神色。可是,谁能想到,亦丰的北京女友说来就来了,这次是教樱无处可逃,以前亦丰也说起过这个女朋友,樱也听他们打过电话,但是樱想,日子久了就会断的,那人又不在身边,有和没有又有什么差别---她倒是把事事往好的方向看去,然而,没料到,该好的还是那么好。自己这半年又算什么呢?
樱的泪水濡湿了洁白的枕头,海风吹起了她房间的纱帘,恍惚不定地柔柔地自上而下鼓起又落下,樱看呆了,竟然没有泪水了--也不知道是风吹干了,还是风把她的魂魄带到了远方。
酒店的冰柜里有啤酒,樱打开一听,一气喝完。
樱最没料到的是,自己为解一时郁闷,和亦丰在了一起,到头来,反把自己又弄丢了,此时加倍的郁闷了。
电话响了,不接也知道是那个曹操打来的,这样寂静的夜里,找个人聊聊天,又有何妨?樱接了电话,曹操说,他就在楼下,我们去喝热巧克力,怎样?
樱说,好的。
樱再见到他时,曹操穿了一件黑立领薄呢大衣,头发也是刚剪过的,看来,他为来见樱,着实好好打扮了一番。樱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把头发扎了起来,一大把活泼泼地甩在脑后。
他们没走很远,夜晚,珀斯的风很大。曹操领着樱去了一家甜品店,买了一杯热巧克力给樱,樱的胃里空空的,只有凉啤酒,现在添了热巧克力,感觉到脸上有了红晕。曹操把她照顾得很周到,眼睛不离她左右,终于,很中国式的问了一句,你多大了?
樱说,29岁,快三十了,你呢?
曹操说,34岁。停了片刻,曹操又说,你看上去象只有二十岁。
樱说,你看我的眼角都有皱纹了。
曹操很认真地来看,樱不好意思地把头侧过去了。曹操是善解风情地,他趁势帮樱整理了一下头发,樱却敏感地坐直了身子。
曹操说,我带你去一处地方听音乐。
出了甜品店,夜风吹得人有些冷,有些乱。曹操很绅士地让樱的手挽住他的,樱挽住了他的,两人走在街上,昏昏的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奇怪的是,竟然没人用中文或英文说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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