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会知道她六十岁时会是什么样子;
我永远不会知道,算命先生说她会改嫁,如果这个预言灵验她的生活中倒底会发生什么变故;
我永远不会知道她是否真的,曾经走到过精神崩溃的边缘;
…………
她再也不用担心电脑的辐射、蔬菜上的农药,
她再也不用抱怨睡眠不足、家务过多,
她再也不会遭受病痛的折磨,
她再也不会为情感而悲哀,
她是一个不会衰老的女孩,因为她在青春年华被癌症夺走了生命。
她是我的妹妹,她有一个流星般美丽的名字。
她非常爱笑,有我们家族特有的幽默感。
她天生丽质可是不修边幅,洒脱而自然。她有一头浓密的秀发,乌黑闪亮,总是随意地扎在脑后。她的双腿修长美丽,削肩猿臂,颇有古典女子的遗风。
我们共同生活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是我时常想,如果给我们机会生活在一起,我们会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然而命运没有这样安排。
她临终前几天,我赶了回去。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然而却极少交谈。她面临死亡时的种种心态只是后来才听帮忙看护她的F讲起。F虽是农村出身,谈吐却聪惠得令人吃惊。我相信与她谈话给了妹妹莫大的安慰,同时也为自己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有些悲哀——然而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正因为如此,我始终无法把那个憔悴得不忍目睹的躯壳深刻地记忆下来。在我脑海中关于她的回忆依然清新美好。
我羡慕她与世无争的个性。她非常幸福,父母都爱她如掌上明珠。她和先生是中学时的同桌,彼此的初恋,他爱她至深,以至于容忍了她所有对于一般婚姻是致命的缺点。他们有一个两岁的女儿,爱唱爱跳,美丽可爱。女儿年幼,尚不知失母之痛,正是他为她重组家庭的好时机。
除了最后两个月被病魔折磨,她这一生没有受过大的苦痛。
她总是在笑,不能笑的情形她也总能找出其中的黑色幽默之处自嘲或嘲讽他人。她的人生潇洒自在。
我怀念那个躺在床上问我是人还是神的天真的小姑娘。
我怀念那个捧着C的来信痴痴傻笑的怀春少女。
我怀念那个没有因为结婚生子而变得谈吐庸俗的年轻女子。
我怀念我们一起哈哈大笑的日子。
缘分虽短,但已足以刻骨铭心。再见了,妹妹!我将在你女儿身上寻找你的影子。
二零零六年九月于山景城月光街二十号
妹妹病情记录如下:
2005年11月胃镜检查及活检确诊为胃窦低分化腺癌,立即住院手术切除。病理报告为巨大凹陷型进展期低分化胃窦癌,深处已侵入胃壁最外的浆胞层,但浆胞层未破;病灶处淋巴结送检样品48枚有36枚发现癌细胞,属晚期癌症。
2006年4月剧烈腹痛并不能进食,出现腹水。4月28日住院,5月8日手术,发现腹腔内癌细胞广泛转移且无法手术切除。5月底出现黄疸,肝门处发现癌细胞转移。
2006年6月11日上午9时去世。
胃癌一般对老年人威胁不大,但年轻人得此病却凶多吉少。妹妹此前已胃痛两年,但因害怕做胃镜检查而拖延治疗,最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望阅读此文的朋友吸取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