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2002年从圣城回来,从来没想过要写游记。因为不敢用三言两语打发耶路撒冷,但我偏偏又是个懒人,不愿多费工夫写文章。另外,在我认识的人中,没有一个是信仰宗教的,所有也没有和别人多谈起过这个城市,怕别人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会对这座城市如此梦萦魂牵,念念不忘。因为语言也好,照片也好,都无法真正传达出我对这座城市的感受。所以,三年多了,耶路撒冷就一直被保存在我的脑海里,偶尔还会在梦中出现。
但近来在不同的场合都受人鼓励,将在圣城的见闻写下来。渐渐的,便觉得,如果坚持不写的话,难免辜负了别人的好意,最重要的是,也对耶路撒冷有所亏欠。这座城市给了我那么多,为什么我就不能拿出点毅力,写篇像样的东西呢?许多年后,当原本鲜明的记忆渐渐褪色的时候,也许一篇游记能帮助我寻回失落的时光。
然而,真的动笔却也困难重重。这次旅程,是一次向内发掘自我的旅程,是一次带着信仰寻找信仰的旅程,所以,我绝不会将当时内心的感想全部诉诸文字。另外,不是作为真正的游客去的,加上三年多的时间,不能提供什么“攻略”或具体的旅行信息。而且,当时带的是架及破烂的照相机,胶卷好像也没买对,所以照片的质量实在是相当糟糕的。到了最后,可能提供给大家的不过是一篇四不象的半吊子游记。但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写了一大半,好像炼狱里也来回了好几次,便咬着牙写完并贴上来。如果能够借此引发各位对圣地的一点兴趣,我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于是,有了以下的文字。
一:缘起
凌晨四点多,睡意全无。音乐正好播放到Avraham Fried的Yerushalaim,希伯来文,自然听不懂什么。但是歌中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个名字:Yerushalaim,Yerushalaim,Yerushalaim,自然使我又想起那个阔别三年多的地方,那个无数次使我几乎抛开一切顾虑,拎起行囊便想再次投奔的万城之城——耶路撒冷。
最早听到这个名字好像是在新闻里,总是和“剪不断,理还乱”的政治纠葛联系在一起,也没有太在意。一个读高中的男孩子,关心的是如何偷偷吸烟不被父母和老师发现,如何弄到欧美的色情影碟,如何为深更半夜回家找一个借口。万里之外的哀哭之声,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等到后来开始读《圣经》的时候,才对耶路撒冷真正感兴趣起来,好奇地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城市,能够使一个民族将全部的信仰投在这里,在整整一部经典里为它喜悦,为它骄傲,为它祈祷,为它哀哭:“耶路撒冷啊,我若忘记你,情愿我的右手忘记技巧。我若不记念你,若不看耶路撒冷过于我所最喜乐的,情愿我的舌头贴于上膛”,“我必因耶路撒冷欢喜”,“母亲怎样安慰儿子,我就照样安慰你们,你们也必因耶路撒冷得安慰”,“你们要为耶路撒冷求平安”,“耶路撒冷啊,谁可怜你呢?谁为你悲伤呢?”
读到圣经《雅歌》里的新郎用“耶路撒冷”来形容新娘的美貌;又读到了《塔木德》里的一段话:世间若有十分美,九分便在耶路撒冷。从此对我来说,这不仅是一座神圣的城市,也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当然,隔了很久才知道,其实那只是半句话。完整的版本大致上是:“世间的美丽与荣耀,上帝把九分给了耶路撒冷,剩下的一分给了其余的地方。世间的苦难与哀愁,上帝把九分给了耶路撒冷,剩下的一分给了其余的地方。”那是后话了。无论如何,被上帝这般特殊对待的城市,绝对不会是一座平凡的城市。
如此往复,某一天,我便对自己说:我也要去耶路撒冷!去看那“流着奶与蜜的地方”,去亲身体会一座城市能够带给人的精神上的涤荡,去感受圣城的魅力与苦难,荣耀与哀愁。但在这个时候,这一切也还只是一个遥远的憧憬,一个依稀可辨的模糊轮廓。真正开始筹划这次旅途,还是离开上海到了德国以后。相比国内,这里更加容易得到关于以色列的各种信息,也更加容易获得签证。等到终于筹够了足够的钱,圣地之旅突然一下变得现实起来。
其实那一段时间局势颇不平静:“九一一”还是人们每天的话题,而对于以色列来说,那是巴勒斯坦恐怖分子最“活跃”的一段时期,特拉维夫、海法、耶路撒冷,几乎天天都有自杀式爆炸事件。但在我的计划里,这些事情对我没有起到丝毫的影响,好像在圣城面前没有恐惧的地盘。只是例行公事般订了机票,申请了签证,收拾了行囊,便踏上了旅途。
那天,是2002年1月27日,奥斯威辛集中营的解放纪念日。大约就在我还在途中的时候,在耶路撒冷最繁华的商业区,雅法路和乔治王大街的路口,一颗“女人弹”引爆了自己,也引爆了别人。只是这一刻,我对此还毫无所知,只对即将到来的旅程充满了好奇。
附图:
大卫城楼
二:抵达死海 |
三:哭墙和犹太区
耶路撒冷则用倾盆大雨来迎接我,下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狼狈不堪地登上了公共汽车,先经过耶路撒冷的新城,耶路撒冷的政治和商业的心脏,走到前面提到过雅法路和乔治王大街的路口,看见每一家商店门口都堆满了建材,玻璃,篷布什么的,奇怪为什么这里的商店都同时在进行装修。直到此时我还不知道两天前的恐怖袭击,那是后来买了一份《耶路撒冷邮报》才偶然读到的。街市却很太平,人来人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确,这里的人们对这一切都习以为常了,只要还生活在这里,就意味着面对死亡的威胁,随时随地。可能在下午的咖啡店,可能在晚上的餐厅,可能在周末的商业街,可能在早晨的大学,可能在午间的公共汽车……既然无处可逃,唯一的办法就是照常生活,除非炸弹在眼前爆炸。
当然,现在还不是我在这里多停留的时候,匆匆赶往老城。下车的地点,是著名的大马士革门。不算高大雄伟,但无关紧要,耶路撒冷并非因此而圣。
从大马士革门进入老城,迎面而来的是穆斯林区。街道狭窄,地势倾斜,雨水汇成小溪往下流。无心躲雨,心中只有一个目标——哭墙。当年所罗门王建成美仑美奂的圣殿,在巴比伦人入侵的时候毁于一旦。后来重建起来的“第二圣殿”,又在罗马人攻陷耶路撒冷的时候被摧毁,哭墙便是仅存的一部分。后代的犹太人便常聚集于此,诵读经文,哀哭民族沧桑的历史和多舛的命运,因而得名“哭墙”。其实犹太人更多地因为这堵墙位于圣殿的西面而称其为“西墙”。
骤雨初歇,这里几乎空旷无人。戴上圆形的犹太小帽,来到哭墙前,仰视这堵巨大的石墙。全部是有一米多高的大石头堆砌而成,整面墙高18米,站在这里,依稀可以想见当年圣殿的雄伟。岁月的侵蚀,使得石头间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缝隙。不知什么时候起,前来朝拜的信徒和游客便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纸上,塞进石头间的缝隙。不知这一切是否灵验,但站在这神圣的地方,诱惑实在太大,感觉必须留下些什么。于是便将心中最神圣的愿望写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折好,塞了进去。抚摸着这堵两千多年的石墙,默默祈念着愿望成真,突然想起了圣经《诗篇》里的一句:“人对我说:‘我们往耶和华的殿去。’我就欢喜。耶路撒冷啊,我们的脚站在你的门内。”于是觉得,梦想不是已经成真了吗?闭上眼睛,好像回到了过去,看见所罗门建起了圣殿,看见尼布甲尼撒的大军摧毁圣殿,看见从“巴比伦之囚”返回耶路撒冷的犹太人重建圣殿,看见耶稣赶走商人洁净圣殿,看见罗马兵团洗劫圣殿……好像那已经不再只是犹太民族的历史,而也是我的历史。给我两千年的时间,我愿意在这里为圣殿祷告、为圣殿喜、为圣殿悲。
突然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不起,请问你是犹太人吗?”我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正在找人一起祷告。”说完,那人笑笑走开了。我环顾一看,不知不觉,众多信徒在大雨过后又回到这里开始祈祷了。对啊,我在这里停留的够久了,这堵墙毕竟是属于他们的。从不远的台阶上到犹太区,那里有个平台,正好将哭墙全景收入眼底。再次回望,真心希望不远的将来真的能够重建圣殿——第三圣殿,耶和华的殿,全世界犹太人和基督徒共同的圣殿。
老城的犹太区在第一次中东战争中几乎化为灰烬,一直到1967年以色列在六日战争中夺回之后开始重建。和穆斯林区的熙攘嘈杂不同,这里的小巷非常整洁有序,人很少,不过依旧很有耶路撒冷的特色。走到犹太区心脏的Hurva广场,开始感受到生机勃勃的景象。孩子们在广场上愉快地玩耍,主妇们则忙着购买食品。Hurva犹太会堂的那根在战争中残存的圆拱孤零零地划过天际,诉说着犹太区曲折的历史。
穆斯林的圣地岩石大殿由于局势关系,禁止非穆斯林进入,跟守门的警察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幸好后来偶然间发现了一家古兰经学校,从那儿的窗口可以看见圣殿山的景象并远眺岩石大殿。岩石大殿的金色圆顶,从多远都不会认错。大殿里有块石头,这块石头的来历可不一般。相传亚当就在这块石头上被造,而后来亚伯拉罕也在这里奉献以撒。第一圣殿时期,这里是停放约柜的地方,而约柜则在巴比伦攻陷耶路撒冷是下落不明。对于穆斯林来说,这里则是先知穆罕默德在真主安拉的引领下开始“夜游九霄”的地方。可惜这次无缘进入,不能一睹大殿的壮观。
附图:
1:大马士革门
2:穆斯林区
3:骤雨初歇的哭墙
4:哭墙
5:雨过初晴的哭墙
6:墙缝间的纸条
7:进入老城的犹太区
8:犹太区的小巷
9:犹太区的孩子
10:Hurva犹太会堂的废墟,六日战争中被摧毁
11:古兰经学校的大门
12:从古兰经学校遥望圣殿山上的岩石大殿
13:岩石大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