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乱弹 — 第七十七回 脆弱的心

红楼乱弹 — 第七十七回　俏丫鬟抱屈夭风流　美优伶斩情归水月

脆弱的心


今年有关世界杯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竟然让我忘记了那个梦魇的日子“七·七”，过后想起不禁颇有些愧意。象征和平美好的世界杯似乎让我们暂时忘却了上个世纪两次世界大战的惨痛记忆，然而爆发于世界杯结束后不久的以色列和黎巴嫩冲突再一次触痛了人类那根敏感易伤的神经。阿以之间的冲突由来已久，谁对谁错，各执其词，莫衷一是。然而有一点是人所共知的：这些冲突让那里人民的身心遭受了极大的伤害。基本的生命安全没有保障，周围的亲朋好友随时都可能永远消失。电视里天天播放因失去亲人而嚎啕大哭的镜头，让人痛心疾首。设身处地想一想，那该是怎么样的悲痛呢？经历过了一些世事的人，想必都能体会到那种失去亲人好友时的心痛。对人世的生死离别，曹雪芹在《红楼梦》里用精妙的描述，深深地触动了读者的心灵，让人痛彻心肺，感同身受。

“此时多浑虫外头去了，那灯姑娘吃了饭去串门子，只剩下晴雯一人，在外间房内爬着。宝玉命那婆子在院门瞭哨，他独自掀起草帘进来，一眼就看见晴雯睡在芦席土炕上，幸而衾褥还是旧日铺的。心内不知自己怎么才好，因上来含泪伸手轻轻拉他，悄唤两声。当下晴雯又因着了风，又受了他哥嫂的歹话，病上加病，嗽了一日，才朦胧睡了。忽闻有人唤他，强展星眸，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接着便嗽个不住。宝玉也只有哽咽之分。”

“强展星眸，一见是宝玉，又惊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日，方说出半句话来：‘我只当不得见你了。’”这一惊一喜，一悲一痛，“忙”、“一把”、“死攥住”，“哽咽了半日，方才说出半句话：‘我只当不得见你了。’”这半句话真是重若千钧，一击便将人打翻在地；又如迅疾之利箭，射穿你的心脏！这些心理、动作、语言的描述是何等的传神啊！说是“人人心中有，个个笔下无”，毫不过分！只要想象一下杳无音信，不知生死的亲朋好友突然重逢，你就能领会到这段朴实的近于白描的文字的精彩神韵！

这种痛彻心肺的感受，让我不由地想起很多年前在看完《永别了，武器》后仍久久笼罩在心头的悲痛和哀伤。那篇小说的故事情节和主人公基本上都已经忘记了，但文中所弥漫的那种无法宣泄的悲伤和哀愁却始终无法忘却。那是人类对生命，对幸福，对和平，对爱情等等一切美好的事物被无情毁灭后的悲痛和迷惘！那是对一切不义战争愤怒的控诉！

战争让人们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千古以来，人类一直都在承受战争所带来的生死、离合、悲欢之痛。杜甫的“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感伤悲恨；李欣的“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哀怨悲凉。相比这些遥远依稀的悲剧和心痛，近代人类遭受的战争苦难却是历历在目。看看南京大屠杀的图片展，看看纳粹集中营的惨无人道，看看蒋兆和的《流民图》，看看堆积如山的尸体，断壁颓垣，凄惨的嚎啕，恐惧的眼神…… 这是历史的写照，过往一次次的重复。我们一直希望这些苦难永远消失，然而这样的故事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你我的眼前，当今的高科技更能让你亲眼目睹那清晰残忍的战争场面，象是一场虚幻的电子游戏，然而却是无法否认的现实！

自然的生死离别尚且让人痛不欲生，而这些晴天霹雳的天灾人祸，突然之间让很多人失去了最亲密的人，你让他们生长一颗怎样坚强的心，才能承受这种惨痛的打击呢？！而这苦难如同漫漫的长夜不知何时才能结束，你让他们具备怎样的耐心才能承受这无休止的煎熬呢？！

人心是脆弱的，如同玻璃瓶，一旦破碎，将永远无法复原。甄士隐在接连遭受了失去爱女、家破财亡、流落失所、贫病交困的不幸打击后，心先是碎了，最终是死了（所谓的“彻悟”），跟着跛足道人去了太虚幻境，抛却了内心的烦恼。而那些饱受战争摧残的人，怎样才能修复破碎的心？哪里有一个无何有之乡，让他们忘却内心的伤痛？恢复内心的宁静与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