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小时的事情了。人们只喜欢公狗,或喂了吃,或做看家狗。母狗肉人们是决不吃的,许多小母狗生来就被遗弃了。我遇见过一条被遗弃的小狗,它一直跟我走,我弯下腰,它舔我的手。我家太窄了,没法养狗,父母也不允许。我偷偷用饭喂它,后来它被邻居小孩按在水里呛死连皮烫吃了。他还请我吃狗肉,我忍住了眼泪,没有打他,难过了很久。
我躺在床上,雨一直下不下来。我几乎要窒息,全身都湿透了。帐外蚊子嗡嗡直叫,伤口开始隐疼,让人更加烦躁。天快亮时我做了个梦:我独自在漫长的环形走廊,走廊两旁堆满了哈哈镜,灯光昏暗,没有一个人。我的滑稽变形有一种没有人笑出声的残酷了。廊上没有非非,呈现出巨大的沉重空虚。啊,梦里是我最幸福的时辰。我被母亲叫醒了。真希望灵魂永远飘游不回。我晕头肿眼起来。表哥喝多了酒,胃出血,躺在医院不能来送我了。他派来一个朋友帮我拿行李。舅母骂了几句,送我们一小段才到医院去。
天阴沉黑漆,乌云翻滚,恍惚群鸦乱飞,怪影憧憧让人绝望中旋出神秘的眷念和希冀。我们走过客运站大门。里面传出朗朗的笑声。非非的笑可真无拘。我看见金龙成的背影。我挺起胸大步走过去。心中涌起能让伤口迸裂的挣扎反抗的大亢奋。母亲笑了。“学武,学得缩脖横身,象螃蟹乌龟,以后走路就这个样子。”
黄阿姨在邮车边等着。她望着我,心里怀疑。“考试那天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吧?”我道了谢。黄阿姨又让我去找她儿子,在医科大五年级。我又道谢。
开始打雨点了。妈妈低声。“我儿,车上还有几个人,路上要随和,老的该尊重。别跟人打吵。”“妈妈放心。”“你能打起精神,我就放心了。读书别太苦。要钱就写信来。”我喉头发哽,点点头。
表哥的朋友放好了我的行李。我翻上车。帆布把车厢闭得很紧,厢里的汽油浓得能点着了。我担心要吐,掀了几个包到车尾,掀开篷布一角,露出脸来。车子吼叫,前冲,连惯地颤动,喷出脓烟雾,把妈妈的脸遮住了。我裂开一道笑口,泪水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