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97年老公出国,我们已经认识了十一年,分手是不可想象的,我们互相已经是成长的一部分,所以尽管两个人都才23岁,但义无反顾地结了婚,双方家长也很开明,从我们小小年纪开始交往就没有反对过。
老公于是从国内最好的大学毕业奔向美国他学的专业最好的研究生院去了。我在一家日本公司的财务部里做了有一年了。从老公开始考托考寄开始我也没闲着,但是到底也没想着要靠自己的努力出国,白天又要上班讲日语,托福GMAT考得都很不怎么样。后来周末去念财务班,听得一头雾水,也没明白什么。等他走了两个月我去签陪读的证一下就签到了。于是告别了家人朋友,告别了待我如女儿的老板,我心怀憧憬来到了美国。
那时年纪小,从小到大的路都是现成铺好的,不用计划不用选择,没头没脑地来到美国忽然发现大事不好。首先我得决定从此以后用什么办法挣面包牛奶。我倒是早就想了要念accounting的,可是到了美国才发现不仅门槛高(我们学校的accounting全美第一),而且还很贵,而我们的生活就靠老公每月做RA的一千三百大洋。虽然小城市房子便宜生活水准低,可这点钱无论如何是不够给我交学费的。
大学里我们总被批评说有骄娇二气,我总也觉得自己没有,来了美国就发现骄娇二气在我身上根深蒂固。我的骄傲使我觉得我无论如何无法与在餐馆打工的F2相处,我的娇气使我觉得我无论如何无法在餐馆打工,那么我怎样才能赚的到学费呢?我自以为聪明地想咱们来个迂回战术吧:去考东亚文学的硕士,做TA免学费赚念accounting的学费。
于是98年开始我在社区大学注册念accounting和数学,磨磨蹭蹭边在家里准备考GRE边念叨为了学日语还得先学英语。当然夏天也没闲着,跑到加州去玩了两个星期,回来发现从此负债累累。磨到十二月份才去考了GRE,计算机考,蒙到了念过的文章,所以连最差劲的阅读也得了挺好的分数。刚考完GRE的时候连美国读者文摘上的生僻词都认得。年前去考托福,这次基本没有准备,但最差的听力经过一年在美国的生活学习基本过关了,所以也轻松得了好分数。当然这两个分数跟老公都没法比,谁让我生性good enough is enough呢。准备申请材料有点抓瞎,因为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进东亚文学系,我也不知道我想研究日本的日语的什么方面,大学里除了最后一学期的伊势物语从来也没接触过日本文学(我们学的是外贸日语),我还是顽固的抗日派,连日本偶像剧都不看的。另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好好学了四年日语念这个学校名不见经传的东亚文学系还会没人要我?于是我的一份莫名其妙的personal statement 和其他材料一起交了上去。
下一个学期我在社区大学里除了数学和accouting,还注册了英语和Humanity。这两门课,我都遇到了很好的老师,对我影响深远。英语课是作文课,我有点没想到,原来还以为会和三毛的闹学记一样的形式。第一节课就受到巨大打击,从此被彻底洗脑。无关英语,而是最根本的作文方式。我们中国学生从小被灌输看问题要全面,要从大局着眼,决计不可以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但是这个老师说you have to take a position,写东西要具体,只有从小处着眼才能写得出文章。我懵了三天,第一篇作业就是不知要怎么做。其实我从小写作文就不喜欢假大空的,这美国作文老师的要求不正应该和我心意吗?过了三天脑筋转过来了,文思也就如泉涌了。第二件被洗脑的事是如何引用他人的文章。引用或总结的形式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美国人对知识产权的严肃态度,对剽窃的嫉恶如仇。想想上大学的时候所谓的写论文就是随便上图书馆挑本书抄。我上的还是名牌大学呢,这不过就是一个美国中西部小城里的社区大学而已,可这对学问的态度真有天壤之别。
Humanity老师对我的影响在于对我自己自信的建立。她是从小在科威特上美国学校长大的印度人。我们一学期读文章看漫画看电影学习印度中国日本的文化。这是最对我胃口的一门课。当时我还以为我会去念东亚文学系,所以这门课上得格外起劲儿。讲中国的时候我给同学们准备了两节课之长的presentation,从学校到社会,从城市到农村,从古代文明到现代流行歌曲,我使出了浑身解数,效果也很好。我当然希望美国中西部小城里的社区大学的学生因我而对中国感兴趣,不过对于我自己来说最大的收获是我觉得自己的英语表达能力不错,自信大为增强。
这两个老师都知道我想念东亚文学系,而且相信我一定能被录取,但是事与愿违,一个寒风刺骨的三月份(?)的下午,我收到了东亚系的拒绝信,信里语焉不详地说我的兴趣方向与东亚系不符。我看了放声大哭,觉得这些没天理的人断送了我的未来。我该怎么办呢?怎么办?老公回来见我哭得像个泪人儿,也只能柔声安慰我,为了让我高兴居然出门去给我买了付好看的耳环。哭完了,自己也知道光伤心骂人也没用,还是要拿出点实际行动创造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