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小阿里
我一直对动物有着深厚的感情，说不清为什么，也许是天生的。从小就喜欢猫呀狗呀什么的，看见了就总想上去摸一摸。电视电影里看见虐待动物，总要恨恨地骂上几句；现实生活中看见了，心里会很痛，却敢怒不敢言，怕惹麻烦上身，最多也就是喝斥一下玩杂耍的不要太逼迫猴子。
在国内的时候，我曾养过两只猫，都是白色的波斯猫，一只长毛，一只短毛。 短毛的我叫她大毛，是我十几岁时一个追求我的小男生送的。我知道家里人不会同意，就偷偷带回家，来个先斩后奏，因为我知道只要他们看见了就一定会收留她。果不出其然，我家人对她比我对我还亲，每天早晨6点就爬起来给她烧饭喂饭，我的早饭自此也就变成了一块钱，自己路上买个早点吃。
大毛很漂亮，圆圆的棕色眼睛，小小的脸，有一次她蹲在玻璃橱后面竟然让客人误认为是假猫。大毛也非常爱干净，总是不停地收拾自己，但我妈还是专门给她准备了一套洗漱用具，一天早晚擦三遍脸，大小便后还擦屁股，用分开的毛巾，以至于后来大毛的鼻子都是光秃秃的。大毛一般两个星期洗一次澡 （冬天一个月一次），只是洗的人要戴长至肘部的橡胶手套。大毛看见我妈拿她的澡盆就会躲，这个时候我的任务就是爬进床底把他捉出来。洗完后用电吹风吹干她的毛发也是我的任务。天知道，我自己吹干自己的头发都嫌麻烦，我却给她一吹就吹了七年。
大毛很聪明，她只要一看到我碰墙上的开关，就会抬头等着吊扇的旋转，兴致好的时候还会跟着吊扇的节奏追逐自己的尾巴。每天中午等我吃完饭，她都会一步三回头的喊我去阳台取她的镜子，然后陪她玩她百玩不厌的捉影子游戏，除非我不在家，因为其他人不会像我这样每求必应。大毛还能分辨人的脚步声，每天我回家开门，她都会出现在我的面前，“啊啊”的和我打招呼，直到我把她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说到她的声音可真是有趣，我从来没听她发过一次“喵喵”的叫声，一直都是尖声尖气的“啊啊”声。后来我看杂志上说，猫的这种叫声其实是知道自己在主人心中的份量，是一种撒娇的叫声。
大毛在我家时一直都是老处女。我妈也曾想过给她配对，特意送她去一纯种波斯猫家里。没想到刚送完回家，人家就打来电话，说你家的烈女从五楼跳下来了。我们打了出租车直奔过去，见到他家楼下院子里围了一群人，大毛躲在树上，那家猫主人带着长长的皮手套在捉她。我走过去，轻声唤她的名字“毛毛”，她迅速从树上下来奔进我的怀里趴在我的肩上。旁边有人说，真是养熟了的猫啊。我抱了她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让你离开我”。回家的出租车上，她兴奋的贴在车窗上看来看去，看傍晚的街灯和来来去去的车辆，司机说这真是只神气的猫，我自豪极了。
说了大毛，就该说说小毛了，就是那只长毛的波斯猫，一只蓝眼睛一只黄眼睛，也很漂亮。她是我和那位追求者要来讨好我未来嫂子的，送之前在我家住到满月，这样好养活。没想到小毛在人家里淘气，总咬电线，没办法人家要送她到农村去捉老鼠。我哥把小毛装在鞋盒子里，在盖子上戳了几个眼儿给她透气，没想到她在里面死命挣扎，伤了脊背，出来时就只能趴在地上了。她不想离开我家，于是匍匐着爬进床角落，还在里面瑟瑟发抖的撒了泡尿。我妈心疼极了，带着只有两个月的小毛去看医生。 星期天诊所不开门，我妈站在门口急的直哭，刚巧碰上了回诊所取东西的医生，医生感动我妈的真情，给小毛挂了两小瓶药水，并嘱咐我妈每天用毛巾裹上热水袋敷小毛的背，要是两个星期后还不能走，那就完了，最后还劝我妈不要抱太大希望。我妈回去后小心地伺候小毛，连吃的都是放在手上喂，还特意炖了骨头汤。一个月后小毛慢慢的恢复原样了。我妈逢人便说这是缘分。
小毛是在大毛两岁的时候来的，在此之前，大毛一直是我们全家人的心头肉，睡觉都和我家人一个被窝。自从小毛来了之后，大毛可能觉得家人对她的爱减少了，变得郁郁寡欢，渐渐的也不和人亲了。睡觉也只肯睡到脚头，动不动的还反反复复的从厨房走到卧室，一步不差的画圈子，当时我只是觉得奇怪，后来才知道这是动物抑郁症的表现。大毛后来很喜欢躲在混乱的地方让人找不着，比方说我的衣橱。 有天晚上我回家忘了即时关门，大毛就不见了，当时人一急就慌张，认定了它跑出门了。 我妈逼着我晚上11点钟拿个电筒满小区的找了两小时。回家后回到我屋，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循味才从衣橱里找到她，原来她憋不住在我的衣橱里撒了尿。自此，她动不动就在我衣橱里睡觉撒尿，我的衣服全糟蹋了。
和大毛的愈见疏离相比，小毛挺机灵，总是粘着大人不放，每天晚上准时用它的头去拱人的被窝，进去后还调个头，背贴着人怀里睡，头还在枕在人臂上，让人觉着特别的亲。小毛当着人面的时候，总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是动不动就会偷偷地扛一下大毛，然后傻乎乎的大毛就会吹胡子瞪眼惹来我妈的一顿骂。我有一次无意间看见小毛乘大毛上厕所的时候（两个毛毛都会对着厕所地漏小便），猛地扑过去抱住大毛的头，大毛又气又急，却没法儿动弹，好不容易挣脱了，就在家里四处狂奔，到处撞倒东西。从那以后，我对小毛喜爱的心减了不少。
自从大毛得了忧郁症和人疏远之后，我妈对小毛的宠爱就越来越多，可是我始终还是把大毛当作我心里的最爱。每次看到小毛抢大毛东西吃的时候，我就把小毛赶到一边，让大毛安心吃完。我想当然认为大毛这个时候一定更需要我的关心，可是她却对我和对其他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样的疏远。有时候我很恨大毛的无用，为什么不去争呢？ 为什么看到小毛来了就躲到一旁？为什么不懂我对她的心？为什么对我也是一样的疏远？ 我哀其不幸恨其不争。 有时候想再也不管她了，就让她一个人沉浸在她的世界里，可是我无法忘记她刚来时带给我的所有快乐，无法忘记我抱着她伤心痛哭时她那安抚的眼神， 以及暖暖的依偎。每次我试着用手去端正她的脸，每次她的眼神都在躲避着与我正视。我知道我再也走不进她的心。
当大毛在我家七岁的时候，小毛也已五岁了，这时候我嫂子怀孕了。我们不得不商量着要把两个毛毛送走。当时我竟然恶毒的想，嫂子要是不要这个孩子就好了，结果嫂子真的没要，原因是当时正在调换工作（阿弥陀佛，但愿不是我的罪过）。于是我又偷偷的幸福了一年。第二年，嫂子又怀孕了，这次我家人已经做好准备，给两个毛毛找好了人家。我爸妈一人抱着一只猫，带着他们各自的食具和洗漱用品，借了辆车，送到农村去了。我从来都不知道具体的地址，因为我家人知道我会偷偷跑去把大毛接回来，所以绝不告诉我。
两个毛毛走了之后，我觉得生活一下子就变得空荡荡的，虽然我不用再清理他们的大小便，不用在冬天到处托人买他们的猫鱼，不用再烦恼身上的“全毛”衣服，不用在夏天忍受他们声嘶力竭的叫声，但我还是黯然神伤。很多次我梦到两只毛毛，他们长的都是大毛的脸，可是眼神混浊，黯然无光，在梦里我觉得我很罪过。醒来时我哭着痛恨自己的无能，既然养了、爱了，为何不能负责到底？！
后来我又养了不少宠物，有小狗，兔子，乌龟。乌龟直到现在还在，比我几年前离开家时大了许多，有趣的是前年我回家时它还记得我，看见我喂食就急着沿着玻璃缸向上爬。到了澳洲后，在海边散步游泳时也经常能看到很多的狗，每次我都想摸摸他们的鼻子，拍拍他们的额头，可是我从来没有主动做过一次。我知道我的心已经再也放不下别的。
来了美国后，经常在晚上不远处的路边看到一个无家可归的人，全部的行囊放在一个推车里面，身边却守着一只漂亮的爱斯基摩犬。狗主人总是蜷缩在阴暗处，从来不主动乞讨；狗也从来不喧哗，总是默默的蹲在主人身前，昂着头，眼神游离于来来往往的人群之外。狗的面前放着一只碗，里面有一些零零碎碎的硬币，我每次路过的时候都想给他们一些，不巧每次都没带钱。说不清道不明的是，每次看到他们时我都有点小小的嫉妒：他们虽然没有家，可还是厮守在一起，不离不弃。也许，他们彼此的心就是他们相互依存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