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儿和右子是双胞胎,长相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要是他们面对面站着,真跟照镜子一般,分不出你我虚实。他们也都是我的骨肉。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左儿和右子他哥俩儿从小儿就听话孝顺,这么些年一直安心住在我胳膊的尽头,并象照顾父母般随叫随到地服侍我。
可是我这整天忙东忙西的对他们的关心不够。事后我找他们分别单独谈过话,了解到他们哥俩儿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分歧。矛盾的导火索很可笑,就是为剪指甲这点儿鸡毛蒜皮。
剪指甲对于人来说是极其平常琐碎的事儿,只有少数有钱又闲还爱美的才去专业人士那儿做指甲。像我这样不太修边幅的大男人,一般连专门剪指甲的时间都不愿意浪费,往往是在浴室厕所里蹲一号时顺便解决。可对左儿和右子这些手们来说,剪指可是他们浑身最关键的部位,其重要性好比人的头发对我们人类:想想如果咱们头发被搞了个鬼剃头,出门都嫌寒碜不是?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一天左儿正在浴室里给右子修指甲,正服务得热火朝天劲头十足呢,右子突然发飙一下子把左儿推在一边。右子生气地发泄非一日之寒的积怨,
[你看看我给你修理的指甲,圆润平缓,你再看看你的手艺!把我的指甲修成里出外进犬牙交错丑陋不堪。这太不公平!]
左儿受了委屈般在一边气鼓鼓的不言语。
听了左右手双方陈述,我搜肠刮肚地想找出个劝解的法子,暂且把这种现象叫做LEFT-HAND SYNDROME。右手能力强可以给左手的指甲剪得好,而左手不如右手好用,造成右手的指甲老是参差不齐。给个定义吧,它泛指在特定的相互服务的语境下,能力强的一方无法从另一方身上得到对等的服务待遇,造成不等价交换。虽说能者多劳,但多劳者总是希望能有多劳多得的益处,面对现实的不对等,多劳者往往产生了不满与失落。
其实,生活中LEFT-HAND SYNDROME 随处可见。比如朋友间,都说患难见真情,如果朋友落难时你对他两肋插刀雪中送炭;而你到了低谷的时候,那人却袖手旁观,或至少没有显出对等的帮助热情,你会像右手一样感到失望。男女朋友以及夫妻之间LEFT-HAND SYNDROME 更是明显。比如说女方精于烹饪心细周详,在男人生病的时候对他体贴备至;可如果男人粗枝大叶却一无所长,女方需要同样的照顾时,只剩下仰天长叹怨造物弄人的份儿,骂女怕嫁错郎之类。
我告诉情绪激奋的右手说,右子,心态要平和,要做一个甘愿奉献的强者。
管理学上有种80/20的理论,就是讲这百分之二十的能人做了世界上百分之八十的工作,但是他们远远没有拿到应得的报酬,这是个很难改变的事实。另外百分之八十,虽然有好吃懒做坐享其成之嫌,但是仔细瞅瞅,他们同时也是你的兄弟姐妹父老乡亲。为了他们而多做是和为人民服务同理。就说左儿,你埋怨记恨他,可离了他你还不是孤掌难鸣?你看,离了他我牛排都吃不好。
能做强者做超人是你的命。仔细想一下其实做强者也不一定就是好事,你要有最坏的心理准备。做事做得好,往往别人的期望值就高,你会有压力。做事做得好时间一长,人们就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你的本份。可俗话说花无百日好,万一有出错的时候,还要落得别人埋怨,被妒贤嫉能的小人作为把柄。记得小时候被老师打手板,不总是轮到你右手?
强者与智者最大的烦恼其实还不在于分配的不公和奖赏的缺乏,最痛苦的还是曲高和寡的孤独。在这个庸人充斥的平凡空间,不被愚昧短见气死就算你的福份了。不过还是要学会乐观与宽容,放下膨胀的自尊,别那么翘尾巴臭屁,动不动发火。因为这世界上除了人算之外还有天算,你天才的脑瓜再聪明算来算去的结果不一定比邻家大傻抽签抓阄得来的高明到哪儿去。
上天自有奇怪的逻辑,有时候会奖励愚昧。也不可知。
你手指的指甲没有被别人修饰到最好,我理解这对你的确不公平。不过想一下,就说剪指甲,你只会给别人剪指甲不是?还没牛到自己剪自己的境界吧。那就别怨天尤人了,能剪成这样就不错了,没有左儿,连这个你都没有。
再说,付出一定要得到回报吗?这世界上对你有恩情的人你都一一报答了吗?如果每次付出都想着得到些什么,未免有些太斤斤计较了。男人嘛,胸襟要广阔些,扶老携幼,帮助后进,让世界更美好,这才是生活的意义。
右子被我口水淹得低头不语,心里嘀咕这真是一派bs胡言。可按下了葫芦,瓢又起来:左手的左儿不愿意了。
左儿不是吃闲饭的,说话也一套套。弱者或是失败者往往有更理直气壮自圆其说的逻辑。
左儿说谁不想当个牛人啊?他左儿天生和右子本来一样,可主人你非要当右撇子,愣是不给他学习发展的机会。并不是他懒惰,而是右子蹦着高儿抢占他的机会。他现在比右子弱全是外界的错,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左儿还能不计前嫌给右子服务,这种行为简直应该发个勋章,以表彰他老人家的高风亮节。
这个世界简直是太不公平了!左手接着说。你看看右手抢了所有的风头!握手时候大家都伸出右手;运动员获奖挥手是也是挥右手;洋人祝福和划十字都是用右手进行。据说在印度,当地的风俗是右手吃手抓饭,左手擦屁股。如果你跟人用左手握手,人家都会跟你急!说到这儿,左儿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好像世界上的冤屈都让他一个人承担。
我听着差点儿笑出声儿,心想这还真有捡了便宜还卖乖的主儿。不过还是得赶紧安慰,我旁征博引证明历史上中国很长时间都是以左为尊。男左女右呀左丞相右丞相呀,都是左边的大牛。左撇子天才名单也很长,恺撒大帝、拿破仑、爱因斯坦、牛顿、比尔•盖茨、达•芬奇、米开朗琪罗、贝多芬、毕加索、巴赫、莫扎特、歌德、海涅等等不一而足。听到这儿左儿才有些平静下来。
看到左儿消了些气儿,我的思想政治工作还得紧锣密鼓地继续。左手的不足的确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弱者的承受能力往往很差,所以原则只能是对强者批评打压,对弱者容忍让步。
从血浓于水的角度,我说你们都是兄弟,而且是一个集体,是我的左膀右臂。什么叫共荣共耻,什么叫唇亡齿寒,什么叫以和为贵,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情况。接着我自我批评,我作为你们的统帅也有责任,以后分工会注意。
之后的日子里我私下里给右手多摸了些手油,又悄悄地给左手戴了个戒指。让他们感到领导的重视和更个人化的交流,左与右的矛盾才渐渐缓解。
“左之左之,君子宜之,右之右之,君子有之。” (《诗经•小雅》)左与右,强与弱本都是相对的方位,但在比较中却引发了如此多的纷争,这就是生活的无奈。在随处可见的LEFT-HAND SYNDROME里,你我又是左是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