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烫


        圣诞夜晚,
一家人踯躅在都市街头,看年复一年永无新意的圣诞花灯。渐至夜深,冬风萧瑟,寒意沁人。忽觉肚腹空空如也, 缩头四顾, 见街上餐馆皆已放假歇业,一团漆黑, 只有几家不肯舍弃捞钱机会的店家在卖汉堡,薯条。一群墨西哥朋友走过,每人手里捧一巨无霸,心满意足地狂啃。不觉叹息摇头, 寒夜食此粗劣食物,居然也能让人身心温暖,可见人的满足感完全属个人体验, 与他人无关。 忽然想起故乡最常见的串串香,也叫麻辣烫, 如果此刻能找到这样一家小店,进去大啖它三百串,吃得满头大汗,肚腹饱胀,异乡的佳节夜晚,也不至于因为冷,而感到节日的冷清无味,甚而觉得它的一两丝凄凉了。

 

        麻辣烫这样街边小吃,本属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近几年川菜风行全国,连它附带的小吃也跟着打走。麻辣烫名实相符,以它的既麻又辣且烫,紧紧系住了国人的胃和心。前几年故乡尚寻不到这样东西,但去年返乡,却发现它不仅遍地开花,且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了。其荤素品种多样,串得精致,汤底鲜麻,比起它的起源地鼻祖成都还要胜上一筹。

      麻辣烫比之火锅,好在一份随意,
进了店堂,不用等人点菜, 点了以后干坐在那里闻油烟,流鼻涕,自己想吃什么,取来开涮便是。 最妙是三两知心旧友相聚,每人冰啤若干只,且烫且聊,一吃它两三个钟,吃到每个人脸泛砣红,舌头失去味觉方止。老板殷勤送上一盏凉茶,为客人下火,又唤人数满盆的竹签, 总共消费不过区区五六十元人民币。但那份快乐,由肠胃直通到心, 远胜过一顿动辄上千的海鲜大餐。它这样的物美价廉,怪不得人人肯惠顾,直到夜深,这里也是坐满了吃客的。

 

       说起麻辣烫,想起若干年前的一件小事。 那年我刚到成都读书, 学校尚未开学, 又不认识什么人,吃过晚饭,便独自一人在学校里游走。走到大门,看到斜对面有一家小店,很新奇地把青菜豆腐肉类什么地串在一个竹签上面,堆成小山似地摆在脸盆里。我不知这是什么吃法,不自觉地脚就跨了进去,那时时候尚早,店里除了老板并无别人。她看见我进来,问一声:“吃麻辣烫?”我点点头,在一个冒着热气的锅子前坐下来。 老板端来了味碟,便走开了。我等了半日,也不见她有其它举动,只好厚着脸皮说一声“我要点菜”,她正纳闷为何我坐了半天只是发呆,此刻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方说:“自己拿!”我才红着脸去拣了两串豆棒烫来吃了,因身上带的钱不多,不知她怎样收费,不肯再吃,便喊她结帐,老板一看只有两根竹签,脸上的表情象是在说:“That's It ?”当然,不用数,她说:“两角钱。”我心下大安,递给她一张皱巴巴的,面额两毛钱的菜票,一溜烟去了。那便是我第一次吃麻辣烫的经历。

 

        麻辣烫不仅好吃,对女人,尤其是爱美的女人尤其有益。蜀地无肥女,女孩子个个身材窈窕,手脚纤细。除了跟它多山的地势有关外,嗜辣也是重要原因。家里人个个吃辣,爱吃辣的女人没有胖的,因为辣椒燃烧脂肪快。我在美国人的标准里,一定是偏瘦了。有次一个美国人问我:“你这样Skinny, 是不是吃素的原因?”心里大笑不止,我这样每餐无肉不欢的肉食动物,也有被人误会的时候。 但一回到故乡, 看见周围的女性,包括我老妈,都是一幅芳龄二八的身材,心里先就矮了半截。亲戚朋友云来,不知是夸奖美国的生活水平好,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一见我便说:“你又长壮了!”好象这样一来,我立时就成了一个高大威武的美国人。 或者是歪着头朝我端详半天,面露微笑道:"嗯,长好了!”两天内,我突然从骨瘦如柴变成了一个胖子, 真不知该哭还是笑。

    也许,这都怪异国没有麻辣烫的缘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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