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二十九)

我书包里揣着板儿砖到处寻找赵秃子之前是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的。因为赵秃子可不是一般的人，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流氓，以至于多年以后，别人一在我面前提起地痞流氓二流子，我的脑海里就呈现出赵秃子的光荣形象。

我的思想斗争主要发生在我妈和陈朵之间。科学证明人类的心脏是两房两室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比较小康的构造。那时候，我妈住在左心房，担心的说：“儿啊，你一定要离赵秃子远点儿啊，那可是流氓，不好惹啊。千万别让妈为你担心啊。”陈朵住在右心室，什么都没说，泪眼汪汪的看着我。我似乎还看到她那双洁白的小手，被赵秃子攥的通红。

我的血又有些往上涌，我觉得我必须做点儿什么，即使不为我女朋友陈朵，也要为我自己做点儿什么，赵秃子不但糟蹋了陈朵，也践踏了我的尊严。虽然我知道赵秃子做这件事儿的时候，一定没有想到过我的存在。但是我还是有了被赵秃子骑在头上拉屎的恶心感觉，所以我要做点儿什么，让他知道我的的确确是存在的，而且还是不那么好惹的。

我揣着板儿砖找赵秃子，说明我已经不想把他的那个东西切下来了，因为板儿砖是不能切东西的。我当时想的最理想的做法就是，能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遛丫一砖头。秉承现代战争只见武器飞来飞去不见活人的精髓，在敌人血肉模糊，鬼哭狼嚎的时候全身而退。

但是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赵秃子们总是成群结队的。

那天，天刚擦黑儿，我终于又看到了赵秃子。当时赵秃子正在街边儿和一个小个子下棋，葛三儿在旁边煞有介事的看。我分析了一下，这应该是最好的机会了，首先葛三儿和我很熟，经常吃我妈做的好吃的，都是我妈不辞辛苦的端到楼上去的。他即使不会帮我，也不至于打我。那小个子跟个豆包儿似的，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于是我准备在这种情况下，给赵秃子我蓄谋已久的致命的一击。

可是我刚转出街角儿，向他们靠近，葛三儿就看到了我。葛三儿很熟的招呼我：“成刚，干嘛呢，怎么还不回家。”赵秃子懒洋洋的抬起头来，用迷茫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后，继续下他的棋。显然他不知道我就是陈朵的男朋友，而危险正慢慢的向他靠近。不能出其不意了，真正的面对了赵秃子，我忽然有了光明磊落的跟丫干一架的冲动。

我走近了，指了指赵秃子说：“我找他。”我停顿了一下，指望赵秃子抬起头来，可是赵秃子根本没搭理我。我接着说：“你认识陈朵吗？”葛三儿赶紧站了起来，想把我往一边儿推，我想葛三儿一定看出来我脸上写着俩字儿“找岔儿”。葛三儿低声的问：“怎么了，成刚，什么事儿啊？”我对赵秃子的蔑视很气愤，我大声的说：“我找赵磊。问他我女朋友的事儿。”“到底什么事儿啊？”“我问他丫前不久是不是欺负了一个叫陈朵的女孩儿。” 葛三儿拉着我说：“成刚，听哥话，回家去，不可能的事儿啊，肯定是误会了。”

赵秃子把手上的棋子儿一摔，腾的站了起来，说道：“葛三儿，你丫靠边儿，什么时候也轮不到你给我出头啊？！”葛三儿对赵秃子说：“磊子，别生气，这是我们家邻居，从小一块儿长大的。”然后转向我说：“成刚，赶紧回家啊，别胡闹，你妈还在家等你呢。”我说：“我没胡闹，我就是来讨个说法。”赵秃子说：“老子长这么大，想办谁就办说，你算哪根葱啊，什么这朵那朵的，是花儿老子就采，没他妈的说法，你能怎么着？”“我不怎么着。。。我就想拍你丫的！”

我们两个混战一团，赵秃子的刀子竟然随时别在后腰上，他一刀扎过来的时候，我的左臂下意识的一挡，右手的砖头不偏不依刚好砸在赵秃子的光头上。一时之见，两个人都血肉模糊，赵秃子看起来更邪乎一些，淌下来的血把左眼都糊住了。

我虽然左臂受伤了，但是气势很高昂。流氓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流氓也是人，遇到板砖儿丫也流血。葛三儿试图挤在中间，那个小个子一看就是刚刚加入流氓队伍，已经吓傻了。葛三儿在大呼小叫：“你们别打了，再打出人命了。小豆子，你丫干吗呢？快点儿过来，拉着磊子。”葛三儿说这话的时候，正抱着我，把我往一边儿拖。

小豆子出手后，局面似乎控制住了。我和赵秃子都作出一幅往前扑，然后被别人拉住的样子。葛三儿喊：“磊子，别打了啊，别打了。再打真的出人命了，小豆子，你赶紧的，骑车带着磊子去医院。”赵磊用一只没糊住的眼睛瞪着我说：“操你妈的，你丫等着。”我也不示弱，我说：“我操你妈，等你丫的。”然后赵磊半推半就的被小豆子带走了。

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转过了街角儿，葛三儿才放开我。嘴里骂骂咧咧的：“你是不是有病啊，赵磊你惹得起吗？你今天算是占了便宜了？以后你那顿暴打就算是挨上了。你他妈的就等着吧你。”我没时间想以后的事情，我的胳膊疼得很厉害，我不由自主的抱着胳膊蹲了下去。葛三儿一看，连忙把车子推过来，说：“赶紧上来，去医院。”

敌我双方共用了一个卫生院。赵秃子缝完针之后，我缝。赵秃子缝完了之后还没忘恶狠狠的对我说：“你丫等着啊。”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我缝完了之后，还不能走，还真得等着。不是等赵秃子，得等着我妈送钱来。我和葛三儿说：“别和我妈说我和赵秃子打架了啊，就说我踢球摔的。”葛三儿说：“你歇菜吧。摔能摔成这样吗？蒙大傻子呢。再说你最好跟你妈说实话，以后最好让你爸或者是你妈陪着你，我告诉你，赵磊饶不了你。”

我想了想，开始嘱咐葛三儿：“那你就跟我妈说，赵秃子抢我钱，我和他打起来了。千万别提陈朵的事儿啊。”葛三儿说：“哎，我才发现你小子怎么那么鲁啊，也不搞清楚了就挨上一刀，保不齐以后还得挨顿揍。”我说：“我搞清楚了。”葛三儿说：“清楚个屁，我说你肯定弄错了。”

我妈我爸一块儿过来接的我，我妈急得什么似的：“跟你说什么来着，躲着点儿，躲着点儿，要钱就给他，要钱就给他，你怎么不听呢？”我爸不屑的说：“要什么给什么？要你脑袋你给不给啊。”我妈假装没听见，接着说：“告他去，告他家长，实在不行，把他告公安局。”我赶紧说：“妈，算了吧，赵秃子的脑袋都让我给开了。”我妈好奇的看了看葛三儿，葛三儿庄重的点了点头。我妈摇了摇头说：“早知道你这孩子这么不忍，真应该给你送少林寺去。”

其后的日子，我妈，我爸甚至我二舅都骑车接送过我上学，不同意都不行，那个时候的我，很没面子，好像那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要父母罩着。其实说句老实话，他们根本不是赵秃子们的对手，真打起来，也是属于垫背的。一个星期过去了，都平安无事，赵秃子们一直没有出现。弄得我和我爸妈每天都人心惶惶的，好像一家人很盼望着我挨揍的那一天的到来似的。

那天在楼下碰到葛三儿，我禁不住问：“赵秃子忙什么呢？怎么没找我啊？”葛三儿笑着说：“嗬，听这话茬儿，你还想他了？估计最近几个星期，你遇不到他了，赵秃子和西城的几个流氓打架，躲起来了。”

赵秃子食言了，我一直等他丫的，全家人一起等的很正式，但是他到死都没有捞到机会来揍我那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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