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三十二)

“四周冷漠的人们包括我，一阵骚动。有人在喊，出人命了，真的出人命了。然后看客和小偷们一起四散。我在跑。二舅的那量28的大自行车我上了两次，都没上去。我的四肢冰凉，而且颤抖个不停。于是我推着自行车跑。我不知道我干嘛要跑。但是当时的我就是不想停下来。”

“那个晚上，我打了一宿的摆子，冷汗一身一身的出。你那两次看我的眼神儿反复出现在我的眼前。一次似乎全是生的希望，一次干脆都是死的绝望。其实你离我不近，按理说我不应该看到。但是它就是那么清晰地写在了我的脑海里。一直到现在。”

“第二天中午，许大马棒，他是我的一个同学，他把我拉到一边儿告诉我你死了的消息。我说，啊？难道真的死了。当时的表情好像说明，我知道你可能死了，现在被证实了一样。许大马棒问：怎么了，成刚，和你没关系吧。”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呢，我叫成刚，杨成刚。说到哪呢了，对，我摇了摇头来向许大马棒说明你的死和我没有关系。许大马棒又说，他的那个哥们儿又替他打听了，陈朵的事儿你应该知道是谁干的。因为那天你们议论那件事的时候他听到了。但是好像不是你干的。我不相信，尤其是经历了那一幕之后，我更不愿意相信了。只有你干了那件事儿，才能让我当时对你的冷漠，甚至对你的诅咒以及心里对小偷们的叫好和鼓励变得合情合理。”

“三天后，你爸就回来了。我听葛三儿说，你一直都惦记着他。可是他回来了，你却走了。你的命真的有些不好。后来车站的派出所找目击证人，我没有去，我当时觉得你是流氓而他们是小偷，所以在我的心里，那是两种邪恶势力的战争，而不是一场简单的普通市民与小偷那样的正义和邪恶的斗争。我想一定会有不认识你的人去当目击证人的。因为那天看到那一幕的人实在不少。但估计最终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因为那张告示一直贴在那里。”

“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我收到了失去消息了几年的陈朵的来信，那件事儿的确不是你干的。那个让我感觉到合情合理的理由一下子就消失了，我觉得自己很可憎，不是只因为我和那些人一样的冷漠，其实不好意思地说，即使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情，我还是不一定能为了正义冲上去或者冲着派出所冲过去。但是我却觉得那个时候的我很可憎，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我当时的心理很变态。我不但残忍的诅咒你而且还邪恶的鼓励着刽子手们。”

“知道真相后的你在我的心里充满了浓烈的悲剧色彩。你走之前，受了我的冤枉，应该还有对我的没来得及发泄出去的浓浓的恨意；你走的时候脑袋上带着我给你的没有好利落的伤口；你走了以后才三天，你等了二十年的爸爸就回来了。一想起这些我就很失落。其实最让我不敢面对的还是最后你看我的那两种眼神儿。里面似乎有太多的含义，而很多的信息都是我不敢接受的。”

“也许我早就应该来看你了。其实我一直尝试着把你忘掉。但是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你好象不只在我的左臂上留下了记号。也好像在我心里留下了记号。以至于即使前些天我失忆了，我妈提起我和你干了一架，我还莫名其妙的号啕大哭。我知道活着的我请求死去的你原谅，是一件很矫情的事情。所以我不说那些废话了。”

“不知道你在上面怎么样，应该不错吧。希望不错。”

“嗯，该说的似乎都说了。我爸就住在旁边，我要过去看看。今天我是特意来看你的。顺便看看我爸。以后我可能会来看我爸，然后顺便看看你。好了，走了，希望你来生好命。”

我在祝福他来生好命的时候，不由得抬起头来，冲着天空的方向。走廊的顶上有一滴水滴下来，正好滴在我的鼻梁上，可能只是由于空气潮湿的原因，但是我却觉得很神奇。因为我猜想它可能和赵磊有关。无论是赵磊的一滴泪还是赵磊的一口唾沫，没关系，至少它向我表示了，我今天说的话，他听到了。

我来到我爸的“房”前，把花儿奉上，我说：“爸，明天我就回去了。”我吃了一惊，其实这是我下意识的一句话，我都不知道，我的心里在什么时候已经决定回去了。但有的时候，人是这样的，潜意识里的想法就是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我接着说：“可能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看您了，您要多保重啊。您放心吧，我妈现在挺好的。”我给我爸鞠了三个躬，然后转身离去。

我忽然觉得还有一件事需要嘱咐，所以我又回来了。我对我爸说：“爸，你还记得赵磊吗？那个时候我叫他赵秃子。其实他没有抢我的钱。他捅我一刀那次，是我不对，是我冤枉了他。他就住在您旁边，如果您碰到他的话，替我说声对不起吧。他从小就没爸，不知道什么是父爱，您也帮我好好照顾照顾他吧。”我又替赵磊给我爸鞠了三个躬。

天色已晚，晚霞写在天边，小河里的水无论清澈还是无论混沌都糊里糊涂的流淌着。它就好像生活一样，无论里面是美好纯洁还是邪恶肮脏都轰隆隆的仨饱一倒的继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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