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夹衫
by hey3g/游子 Sydney, Jan 2007
那天天气很好，平时雾蒙蒙的天空难得地还原了它应有的蓝色。这三月的早春竟然流动着阵阵暖意。
外面街上人不多，几年不来，这里的街道建筑变化巨大，对我来说，这已经算是个全新的城市。我看了看窗外，对大家提议：“我们推外婆到街上走走，那边的街心花园不错，让她老人家出去透透气。”
外婆那时已经需要坐轮椅，她的听力变得很差，我们必须伏在她耳朵旁，缓慢清楚地说话，她才能听明白。请的看护过来帮外婆准备。妈妈便对我说，现在外婆出门一次，需要仔细梳头，换上好衣服，还要化点妆，照过镜子之后，才愿意出门。因为交流有时候会不通畅，穿戴得不合心愿，外婆会有些脾气的。
我没有想到，外婆如同我们这些年轻人一样，对形象如此地重视。也许是她不满意自己现在的状况吧。我们似乎只注意了她的吃穿健康，外婆却是自己一个人默默无声而且坚决地维护着自己的形象。
姐姐帮外婆梳头，我帮外婆脱下外面的毛衣。因为平时气温还不高，她穿得有点臃肿。我们要替外婆换上外套。当我看到她毛衣里穿着的淡桔色的棉夹衫时，我有点呆住了。“您怎么还穿着这件衣服啊？” 我有点难过地问道。那衣服已经显得有些破旧。“这是外婆最喜欢穿的衣服，每年冬天都要穿的。”妈妈对我说。外婆见我看见那件衣服，对我说：“这是小赵送给我的衣服。小赵呢？她怎么样了？你们做什么要分手？”我无言以对，只好说：“她挺好的，我们之间没什么事情。”“没事情你为什么一个回来？她人不错。”千言万语，我竟不知道如何解释，不知道如何把那些复杂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伏在外婆耳边重复三次的缓慢地说清楚。“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哪里弄得明白！”妈妈替我给外婆大声地重复解释着。外婆不是很满意那个回答。
我知道，外婆一直就不满意我没能给她一个回答。五年前，还在我父母居住的城市的时候，我们给老人家选礼物，没有买别的不实在的东西，她却选了这件保暖的夹衫。她说老年人怕冬天冷，这衣服管用。当时外婆很高兴，可能不仅仅是因为这夹衫。
我们的事情，妈妈早已经给外婆说过了。那次回去，外婆见我一人回来，也没有问起，再也没有谈到她。见大家都不提这件事情，我心里稍微放松。然而，看见这件衣服听到外婆终于忍不住地发问的时候，我才发现外婆根本就没有忘记这件事情。
我们推着轮椅，走在清静的洒满阳光的街上。我觉得欠外婆一个解释。但想到那件外婆总穿在身上的夹衫，我如何能用我单方面的故事，让她改变对那件衣服的所有回忆呢？就让外婆留住这幸福满意的回忆，留住对那件衣服的喜爱吧。至于真实发生的故事，有什么重要的呢？我伏到外婆耳边，对她说：“您放心吧，我们会好的，事情都很好，真的。”
那天下午，外婆心情很好。看见那难得得春天的阳光，我只希望，那件衣服永远替外婆带来温暖，只希望，她永远有美好圆满的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