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探望在500公里以外的小城工作的先生,正是风雨交加潮湿寒冷的日子。
因为要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有神秘的感觉捣乱神经,竟然孩子似的发起了旅游前的“兴 奋烧”,一夜无法踏实入睡。次日摇摇晃晃几百公里,又转了几次车后,倒昏昏欲睡起 来。刚有点迷糊,又被自己设定在手机里的闹钟叫醒,依稀记得列车员说我该在对面站台再次转车。
随前面的人下,站台牌子上未标出我要去的小城。已踏进对面列车的我,有 些怀疑,因为先生从那边回来,也曾坐错过,差点没有赶上最后一班回来的ICE,夜宿中途清冷小镇。老德在自己的地盘上都会遭遇人生地不熟的尴尬,别说我这个外国人。我一向相信鼻子底下便是路。这几年在异国生活,独自或带了国内来访的人旅游欧陆,最拿手的就是问人,既没有出过大差错,还比看地图快捷。于是在门边座位上放下背包,从包里拿出车票,拉链都没拉上,急急询问旁边的乘客,这趟火车是否去S 城。问了2个,2个都摇头。列车员看不到。我就拿着车票想看一下列车员是否在站台上,按了车门上的绿灯,车门打开,我探头出去,也没看不到,甚至站台号码也不知在哪里,于是,伸出一足,还是没看到,不由双脚踏出,想再查看一下一下挂牌上是否打出城市名字,牌子有点远,我想算了,回车厢吧, 错了就错了,因为包还在座位上。可就这么数十妙钟里,车门无情地闭合,任我使劲按门上的按钮,再不对我开启,我大声叫,对车头狠命挥舞手臂,希望司机看到我,可我得到的反应是车往前动起来。我焦急地喊,我的包还在里面!
站台上的人基本散去,只有一位正好面对原来车门的位置而站着的带绒线帽子的男子对我的喊叫有所回应,他说去车站里边问问,他们应该能够联系上。我以为他跟这个车站有关,因为他既不是上车的,也不是下车的,手里握个手机,没有任何包和行李。手的皮肤纹路里有一时难以彻底清洗的机油痕迹。我就对他解释,我第一次去看我老公,在这里转车,想确认一下,反而犯了这个从没有过的让人笑话的错:人和包分离。可是我怎么看 不到列车检票员?我们那个州的短途列车,在每个站停车时,列车员都下车,然后等所有乘客上车后,才吹哨挥绿牌,最后自己上车,关门。他安慰我说,这种事谁都可能发生。列车服务是值得投诉。他陪我进车站,有个小票房,里边坐着一个脸上两把肉下挂的卖票男人,可他竟说:我只是代为DB卖票,但与DB没一点关系。你去站台上,那儿有紧急呼叫装置。
于是跑回站台,确实有个标着SOS字样的装置,可走近看清上面的小字:机器故障。六神无主的我,又回到卖票房,请求卖票人是否可以帮我打电话到火车总站,请总站通知路上的列车员。他脸上的肉晃了几下,说我真的没有办法。我看他不是没有办法,而是铁石心肠,没有一点想办法的表示,比如拿个电话本找一找,或者借我电话用一下,就如此简单地拒绝我。他只做卖票赚钱的事,而没有一点为买他们票的乘客服务的份外事。我失望极了。
“ 我可以试一下我女儿的手机, 我送她去看她妈妈,她要坐到终站。她也是从那个门上了车。” 这个戴绒线帽目击者还在我旁边,主动说了一句让我看到希望的话。我请求他试试,可是偏偏他女儿怕手机电池不足,没开机,他问我:您记您丈夫的电话吗?我说,记不得。那是他刚换的公司,号码只被写在了通讯录上和存在手机里,全部在车上的包里,除了这张车票。我慌乱得脑子缺氧,中断思维似的,一会儿才回过神:噢,我可以打他的手机,号码我记得。您可以让我用一下您的手机吗? 我的
眼神绝对饱含祈求,因为我比乞丐还穷,没有一个硬币摸得出来,这时才真正体会身无分文的艰难。还好,他没有象车站里的人那样回绝我,而是把手机递过来。我紧张地拔着先生的手机号,唯恐他也关机,或开会不接电话。感谢上帝!他接听了。因为焦虑慌乱,我的声音颤抖,语无伦次。先生说,你那个地方不太远了,我来接你。我说:不不!我有车票,你无论如何设法联系上车站,控制我的背包,实在不行你等车经过时自己去找!我急得提高嗓门说。性格平和的先生在火烧眉毛时还教育我:干嘛这么大声?我说一个半小时车程里多少人上上下下,我的包还打开着拉链,谁能保证看到手机或者钱包不动邪念的人也在车上?还有各种证件,现金卡。德国虽然相对文明安全,可我一位国内朋友在餐馆吃饭时,他挂在靠背上的衣服口袋里的钱包被掏了。一个没有主人看管的包,
开着拉链,还不吸引人?我还会顾及说话声音,眼泪都急得滚落了。两三个候车人听着,看着应该也能谅解我。
我将手机还给主人。他说我姐姐还等我去吃午饭。我内心希望他呆久一点,先生可以打他的手机联系上我。可是嘴上只能说:您走好了,您没有义务必须帮我,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还饿着肚子,我已经很过意不去。非常非常感谢您!可是原谅我现在连请您喝杯咖啡,吃块蛋糕的感谢都办不到。
他平淡回应我:这没什么的。我想起他离开了我无法知道先生行动的进展,就硬着头皮开口:可以
借我几个硬币吗?您写给我账户,我会还您。他说不必的,便掏出钱包,恰巧没有硬币,只有一张20欧元的纸币,去卖票处换来5个一欧元硬币,摊在手上。他说了不必还钱,反让我不好意思多拿几个欧元,只拿了一个,跑到门外风雨下的投币外电话,可是打手机如玩老虎机,一两句话,只听到先生说没有联系上火车总站,通话就中断了,我丧气回到候车室,这个准备离开的男人看我那么沮丧,来了个主意,说我给女儿发个短信,如果她提前开机,就可以帮您找包。我又象捞到救命稻草,忙请他发。并再老老脸皮,借他手机,给先生续上刚刚中断的电话,我说车站帮不了你就自己上车去找,包丢了非常麻烦,现金倒只30来欧。可是所有证件,卡,钥匙,还有珍贵的亲情,友情不可或缺的通讯录,万一丢失,比丢钱还复杂,耗时棘手。把手机还给他后,要求他将名址,银行户头写给我,过两天还他打电话的费用,他马上接过我装车票的信封,将名址,电话写上,但没写银行户头。只写了个名Michal,没留姓。写完他打电话跟姐姐说,把他的一份饭菜留着,他要晚一点儿到。我心里充满感激,他主动留下,给我更大的安慰。虽然主要希望寄托在我先生上车截获上,但万一他女儿先看到短信能尽快拿到包,就更好了。而且,他的手机在,我可以随时了解动向。不巧的是,他听了一下手机余额,说电话充值卡内只剩几毛钱了,只能接不能打出去了。唉!能接也好,如果象国内手机接听都要付费那样,那我又惨了。
一会儿,电话铃响,我以为是先生的,但听他说:Sarah, 我的宝贝,请你去你后一个车厢门边第一个座位上看看,有没有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我一听,眼睛亮起来,她女儿可以帮我了!可接下来一句让我瘪了,她说那座位上没有这样的包啊!我跟她描绘我先生的长相,让她如果能
先看到包就交给他。女孩才11岁,童声稚气,差遣她帮我,实在是不得已。一会儿她又来电说看到这样一个男人在挨个座位找包,天哪!先生上了车都没有找到,我的心又吊在了嗓子眼。又过了一阵,女孩来电:看到找包的下车了,他拿到的包是黑色带棕色皮的,对不对?我想了一下,赞叹这小女孩的机敏,细心,简直是个小侦探。我自己都忽略了这个细处。
接着先生也来电,说包已拿到,但他是跟车一站路才找到的,包不在座位上,而是被人搁到了行李架上!我说看看重要东西是否都在?他粗略看一下,说好像都在。
心里的石头落地,脸上绽放笑花。我不由紧紧拥抱了一下Michal:真的非常感谢你!你饿了2个小时帮助我,我下次一定要亲手做一顿中国饭菜感谢你跟Sarah。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