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蒙特利尔(七)

从一个国家飞到另一个国家,从一个城市移到另一个城市,飘来飘去地,在漂泊的岁月里学会接受无奈,在漂泊的岁月里学会欣赏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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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吃晚饭的时候,俞晓辉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孟雨馨: 你怎么和陈文凯说离就离了?

那我还得和你商量商量?”孟雨馨淡然地说,缘分到了吧,他爱上了别的女人

怎么可能呢? 是不是有误会? 他不应该是那种人呀。要不人家犯了一次错误,你没给改正的机会?

 其实要是我妈当年没那么反对,要是文凯没被先分回北京,又派去法国,聚少离多地,说不定我们根本撑不到结婚。

      你可忘了你当年有多壮怀激烈了。

      ,反正离婚这事儿特复杂, 你没经历过,跟你讲不明白。它不是全白,也不是全黑,没人全对,也没人全错。在他找别人以前,我们已经吵得惊天动地,精疲力尽的了。气上来,真没法儿过。

      你哪儿那么多气? 忍一忍不就结了?

      一看你就是甜水里泡大的.要是你整天看书看到半夜,睡眠不足,你哪儿那么多耐心。要是你到处找不着工作,挨白眼儿,还得把自尊骄傲扔一边儿,明天接着找。因为房租等不了,因为饭不能不吃。这人的脾气真是好不了,要不怎么说穷山恶水出刁民呢。

      那也没见着出国留学的都离婚呐!我看你们啊,性格太象了。都那么冲动

      也许是吧,谈恋爱时风风火火的也就罢了,这一块过日子,鸡毛蒜皮的事老摆不平。你说吧,咱不是没钱去理发店嘛,我给他理。人家还特讲究,整个一没落贵族。你说我也不是生下来就是理发师,再说我也没觉得惨不忍睹啊。他这不满,那不满,叨叨没完,能不把我的火儿叨起来吗?

洗碗吧,人家可讲究了,不油的,一般油的,特油的,都得排好了。你知道我从小干什么都大大咧咧地,最烦什么事儿上纲上线,,我每次涮碗人家都跟监视特务似地盯着我,我又说不过他,你说我要是不把那锅扔地上,他能反思吗?

      我还以为你把那锅砸了.

      这不是没钱买新的嘛。还有啊, 比如说照相吧,他每次把我给照的单挑出来,一张一张地数落。你说照得再差,这不人也在上面呢嘛,总不见得一无是处吧。反正啊,要是不离婚,我早晚得死于肺气肿。

      顿了一下,孟雨馨又说,不过也怪了,你说离婚这么多年,我洗碗一直都按他给我训练出来的程序,不那么洗倒觉得别扭了。

      生命中很多事错位。当你满怀激情与渴望苦苦追寻,目标却始终遥不可及。有一天,你终于拥有了它,却又发现初衷早已改变。命运总是在无情地和人们开着玩笑。

      孟雨馨想着,一边收拾碗筷。俞晓辉赶紧跟了一句,还是我来涮吧, 省得油涮不掉,你把什么扔地上都不合适,还得我擦地。

      我踹你。

      离婚以后,孟雨馨也曾不断地问自己,如果没碰到那两个人,会不会她和陈文凯也可以熬到磨合的一天。可以有一千种假设,只是永远无法去证实。

      那一天,孟雨馨和陈文凯大吵后摔门而去,跑到朋友那里去住了两天,又被朋友好说歹说地劝回来,本来也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趁陈文凯还没回来,雨馨把屋子收拾好,又赶着把晚饭做好,特意多做了两个菜,算是表示一下歉意吧,虽然她一向嘴硬不肯说出来。摆上蜡烛和红酒,换了一身紧身的衣服,画上浅浅的妆,喜滋滋地等着文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七点,八点,九点,十点,菜早就凉了,始终没有陈文凯的影子。雨馨的心也越来越凉。突然有敲门声,雨馨奔过去,“怎么没带钥匙?” 开门,原来是邻居王义,来还音乐碟的。雨馨尴尬地笑了笑。平时他们两口子吵架,他一定有所耳闻。

      王义看到桌上的蜡烛和孟雨馨的泪痕,一下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他安慰孟雨馨说,可能他等会儿就回来了,要不你到我那儿去听听音乐,散散心。别这么干等着。

      孟雨馨点点头。王义放上舒曼的,关了大灯, 只留下一盏黄晕的壁灯。小提琴曲一下弥漫了整个世界, 孟雨馨渐渐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不快,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柔美的音乐象情人的手臂,引着她的心在幽暗的空间里共舞。

      此时疲惫的陈文凯进门,看到桌上的饭菜,一阵兴奋。可是找不见孟雨馨,门没锁,应当不会走远吧,他去敲王义的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他一眼看到坐在幽暗的灯光里的雨菲,一脸沉醉的样子。一沉脸,转身回屋。

孟雨馨才转过神,飞身跑回来。陈文凯坐在床上,一声不吭,像一个可以随时可以引爆的雷。

我们只是在听音乐。

文凯一脚把椅子踹倒,忿忿地喊:听音乐? 那小子从搬来那天,看你的眼神就不对

你瞎说什么呀,别让人听见。他是好心,怕我等你等得心烦, 才让我去听听音乐的。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 你看你穿的这个样子,还化了妆,半夜三更跑到单身男人的屋里,黑灯瞎火的,还能干什么? 就是编你也编得可信一点儿啊。”

雨馨望着月光里这张因暴怒变得惨白而陌生的脸,真的,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呢? 世界上的事有时就是这么奇怪,有些完美的谎言比实情还可信,但有一些实情却比最蹩脚的谎言还荒诞。或许冥冥之中真的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吧。

接下来是无休无止的冷战,可是渐渐地,雨馨发现陈文凯越来越淡然了。 秋天的时候他在北边城市的一个学校注了册,平时住在那边,周末才回来。

渐渐地,他开始找理由回来得越来越少,追问他时他总是左右回避,有时说话眼神闪闪烁烁,很久也不肯和她亲热。她真的慌了神,有时突然跑到他的宿舍去查看,查他的电话本,用审视的目光探究他接触的每一个女人,在那些被怀疑猜测所折磨的日子里,那些充满疯狂和撕扯的日子,生活变得越来越沉重,不胜负荷。陈文凯总是无声地抵御着她的一次又一次围剿,可是他的沉默更令她感到不安和窒息,她觉得几乎要崩溃了,凭着直觉,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她像一个等待宣判死刑的人有时甚至希望这一天早点来临。

终于有一天,她撞到了陈文凯,和他怀里那个女人,在他的宿舍里。他曾经给他介绍是和他学中文的混血女孩温, 她的父亲是中国人。温是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 脸色雪白,一双大眼睛象是被惊厥的小兔子。

陈文凯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只是不出声。孟雨馨强忍着泪,屈辱的感觉更大于哀伤,“你就不想解释两句吗?”

“雨馨,我不想离开你,可是和你一起过太难了。你为什么这么要强,你为什么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你为什么非得把咱们两都逼到绝路上?”

孟雨馨颤声地说:“亏你说的出口,陈文凯!你知道我不会慷慨到和别人共用一个老公的地步。”

    她两眼冒火,狠狠地盯着温。温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着孟雨馨的表情,要是这个女人的手里有把刀,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劈过来。温吓得两臂颤抖,死死地拽着陈文凯。

见她这样,孟雨馨胸中蓄积已久的委屈和愤怒喷涌而出:陈文凯,有本事去找个美女,我也算服气。就这么个发育不全的东西,她哪点比我好? 说着她伸手去抓温,竟然被陈文凯一下挡在前面。

他眼神中的游移忽然变得坚定了,一副豁出去的神情,你别抓她,是我的错,她。。。比你温柔。

孟雨馨简直要疯了,温柔? 是呀,她不知道什么是年轻轻远漂异乡的惶恐, 没尝过语言不通还要强迫自己每天听六小时天书的郁闷,用不着为了一点法郎去餐馆做工看人脸色,没有体会过半夜打工回家连楼梯都爬不上的疲惫,没有碰到过被酒鬼抓到墙角几乎被强奸的经历, 没有经历过医生犹如铁钳般的手指进入身体的痛楚,她到底有什么理由不温柔? 而自己呢,以为吃了这些苦就可以守候的人,自己的丈夫,竟然护着别的女人,站在自己面前,指责自己不够温柔。

孟雨馨冷笑,算了吧,是你过够了苦日子吧? 你也太低估自己了,就你这相貌,还可以钩一个更有钱的。到时也可以拉一把我这个糟糠之妻。

啪,陈文凯一个巴掌,孟雨馨的脸上热辣辣的。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陈文凯自己也被吓住了,他跪下来,抱着雨馨的腰。我真不知自己在干什么,你打我吧。

听说人被子弹射中最初的一霎那,是感觉不到痛的。孟雨馨毫无表情地呆立着,当麻木渐渐消退,痛彻骨髓的感觉袭上来,心,原来真的是可以碎的。她倒吸了一口气,闭上眼,关不住泪水泉涌而出。世上如果真有一杯忘情水该多好啊, 她一定会会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遥远的蒙特利尔(八)

遥远的蒙特利尔(六)

素月-2006- 发表评论于
thanks
享受 发表评论于
Original. I know.
Enjoy your story. You are an emotional gir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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