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青青不知道森到科大参加联合培养项目需要多久。她问过姐姐,姐姐也说不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森还是清华的研究生,项目结束后,森还会回到北京。青青知道了,心里就不觉得太遗憾。她想,自己总归还有机会再见到森。
可是青青再没有见到过森。
青青一上大学,就开始定期地给森写信。刚刚远离家乡的她,就像一只才出笼学飞的小鸟,表面上看去很勇敢,心底里却不十分自信。大学里高手如云。但是刚进校的新生,多数都要经历一个走出家门以后重新界定目标的过程。这也是少年男女往成年世界过渡的过程,充满了迷茫,犹疑,沮丧和焦虑。青青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定期给森写信的。她在信里写下自己的见闻和感想,就像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谈心倾吐一样。迷茫和焦虑的时候,倾吐本身就是镇静剂。让青青感到高兴的是,森总是每信必复,而且每封信都回得非常认真。他在回信里用自己的经历和理想来鼓励和安慰青青,这让青青更为坚定地认为,森就是她最可信赖的朋友。她也定期给爸爸妈妈和姐姐写信,可是从家人那里来的关心和安慰,再绵密,也比不上从她远远暗恋了五年的森那里来的哪怕三言两语。
这样的通信持续了将近半年。其间青青的一封信中提到了这些年来她对他的倾慕和想念。青青一直记得写那封信的那个晚上,北方的冬夜很冷,风嗖嗖地吹着,她从自习教室出来,背着书包往宿舍走。书包里有她打饭用的饭盒,随着她走路的步伐,勺子在空饭盒里来回撞击着,发出一声声的闷响。走到宿舍楼前,看到一对对年轻情侣在墙角的阴影里、在灌木丛的遮挡下、或干脆就在昏黄的路灯下,相拥着,象以往一样,缠绵着做晚间的告别。她回到宿舍洗漱完,待到熄灯之后,搬了两张方凳到宿舍门外的楼道里,一张当作桌子,一张横下来还是凳子。就着楼道里昏暗的灯光,青青在给森的信里把自己对他的感情做了个彻底的交待。而正是那个白天,她收到姐姐的信,信上说,姐姐已经和以前提到过那位同事谈了两三个月恋爱,正考虑要结婚呢。
青青把给森的信寄出去以后,很快就收到满满写了六页的回信。回信是用航空的形式寄出来的,这让青青产生一种错觉,她觉得森用航空的形式寄信,表明他对她的表白有足够的重视。象以往一样,她把森的信读了又读,但从中却读不出森有什么明确的态度。“承蒙你如此看重,我万般感动之余,又不知心中究竟是何滋味”森在信上这样写。他很冷静地总结自己的优点缺点,说青青和她姐姐都把他理想化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二十五岁的青年,学业上不停地往上走,有了事业决心,不再如大学新生那样迷茫不知所措。但在爱情方面,虽然有女孩子比如青青的姐姐那样的追求,但说来还是一片空白,并不十分肯定自己在等待什么样的人。“缘分未到。我相信莫名其妙的缘分。”他写道。他又写自己“二十五岁的天空所见的是纷繁复杂的现实社会,而青青你才十八岁,十八岁的天空布满的都理想的玫瑰色彩,你还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呢,是说他和青青各有不同的世界,各自的生活完全不会出现交集么?难道这是委婉的拒绝?
可是森又在信中提到寒假他要回家。他的两个哥哥,一个已成家,一个已恋爱,也都要带妻子或女友回去。他们全家难得一次聚齐了过年。森邀请青青春节期间也去花涧溪玩。青青为此很高兴,她又觉得这是森在鼓励她向他靠近。
因为拿不定森的态度,青青没有再去信。况且期末来临,同学们个个摩拳擦掌暗中较劲,都想在大学第一次期末考试中出彩。青青也不例外。她和宿舍里的同学轮流早起到图书馆排队抢自习座位,晚自习过后又到通宵教室去熬夜苦读。大学里聪明人多,但勤奋的更多。青青没有时间写信了。她想,反正回家乡过年的时候,她要去花涧溪。
就在青青刚结束了各门考试,收拾行李准备坐火车回家的时候,又一封航空信从合肥寄来。自然还是森写来的。只有一页,把他哪天考完试哪天走坐几次列车几号到省城几号到花涧溪等等详细写了一下,再一次邀请青青过年期间到花涧溪去。青青注意到信的抬头和落款都有些微变化。原先的抬头总是“青青妹妹”,落款总是“你的成森哥哥”,现在却变成了“青青”和“成森”,好像不再那么拘泥客气,倒是随便的同时拉近了他和她距离。青青心里暖暖的,有说不出的感动。就盼着赶快回家赶快过年赶快能见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