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长安(2)

纵浪大化中 不喜也不惧 应尽便须尽 无复独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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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这一夜,连长安睡得并不安稳,醒来有点头疼。她匆匆洗了个澡下楼吃早餐,再回房间时已经八点半,她想应该给乔治打个电话。西雅图和拉克罗塞有两个小时的时差,这个时候,乔治应该是坐在书桌前。打开手机的时候发现有留言,正好是乔治,一如既往的温厚的男中音:安,新年快乐!连长安把电话打到乔治家里,乔治听起来很开心。两人闲聊了几句,乔治嘱她好好游览西雅图,然后挂断电话。耳朵上还留有余温,电话在手心里微微发烫,连长安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在微笑。

连长安供职于中西部一所普通州立大学的物理系。大学位于拉克罗塞,密西西比宽泛平缓的河面隔着近在咫尺的威州和明州。连长年多前博士毕业来到这所学校,马上要面临终身教职的中期评审。去年她开始与计算机系的戴维合作一个分子动力学仿真的项目。两个系并不在同一幢大楼里,每次他们开会讨论的时候,基于尊老的中国传统,连长安自然是奔波于物理系所在科学楼及计算机系所在信息楼的那一个。

戴维毕业于普渡数学系,中年,留一把厚重的油光水滑的栗色胡子,梳理得纹丝不乱,连长安怀疑每天梳洗打理那胡子一定花他不少功夫。两人一起喝咖啡的时候,连长安总惴惴地担心他会把咖啡喝到胡子上。事实一次又一次证明这种担心纯属多余,戴维就是有本事留着长须把咖啡喝得比常人优雅,她却仿佛患有强迫症般从没有停止过担忧。

一日两人一起晚餐,戴维手起叉落,一盘意大利面加牛肉丸轻轻松松不留痕迹就下了肚,简直令连长安惊艳。她慢吞吞地对付着自己的烤三文鱼,心里想的却是:倘使给戴维一双筷子和一碗岐山哨子面,他还能吃得如此优雅?一想到戴维胡子上挂着香浓的肉汁儿,她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等她从食物中抬起头来时,发现戴维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

“安,你似乎对我的胡子很感兴趣?”

“是啊,你怎么把它保持得那么有型?”连长安并不否认。

他突然一下凑近,小声地说:“你知道吗?我上高中的时候和两个男孩打架,结果下巴被削掉了一半,后来我就一直留着胡子。”

连长安怔在那儿,半晌问:“他们呢?”

戴维靠回椅背上,“比我好不了多少。”

后来连长安把这个故事告诉乔治的时候,他笑了个半死,把连长安揽到怀里,在她额头亲了一下,“安,你真是个孩子。”

第一次遇见乔治的时候,连长安非常狼狈。那天,结束了和戴维的例会,她得尽快赶回科学楼给学生上课。戴维的办公室在二楼,连长安向来不搭电梯。脚上是两寸高的鞋,又跑得太急,一脚踏空,崴了右脚。连长安跌坐在楼梯上,愤懑不已。想到快上课了,她掏出手机给戴维打电话,居然没人接。连长安郁闷地骂了句脏话,挣扎着起身,后面有人问:“需要帮忙吗?”她回头,是个陌生的脸孔,个头算不上高,棕色的头发,却长了一双相当漂亮的蓝眼睛。这人便是乔治。

乔治要送连长安去医院,但连长安不愿耽误学生课程,乔治只好把她送到了教室,临走时给了她一张名片,说课后如果需要帮忙可打电话找他。连长安伸手接名片时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发现他居然脸红。他的脸红愉悦了连长安一整个下午。

课后同事送连长安去了医院,完了又送她回家。晚上连长安拿出名片,发现他和曼联队主教练同一个姓,不由好奇心起,上网搜索一番,原来他毕业于宾州的理海大学,刚取得终身教职不久,目前是计算机系的副教授,规规矩矩的简历和他的长相不无二致,倒是那蓝眼睛和些微的脸红,象是一只装满水的茶壶竟然有波涛汹涌的潜能。而如何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连长安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兴趣的,故将名片随手一扔。那天下午之后,两人再无交集。

再次见到他是隔了很久后在戴维的办公室。戴维正要给两人介绍的时候,乔治微微一笑说:“我们认识”。他问连长安的脚踝怎么样了,连长安忙不迭声道“好了好了。我还欠你一个感谢呢。”他说“那就请我吃午餐吧。”连长安一愣,倒不好拒绝,就说戴维也一起吧。那次午餐两人算是正式认识。

男未婚,女未嫁,两人渐次熟稔,而戴维和他胖胖的妻子更是乐见其成。乔治既不特别殷勤,但也绝不至于冷落,偏偏这正好对了连长安的胃口,两人于是不咸不淡地正式交往起来。成年男女的消遣娱乐,在这个中西部的小城,一个巴掌大概就数过来了。所幸两人都不喜社交,又兼工作忙碌,无非偶尔去第五大道的社区剧院看场音乐剧或是话剧,一起沿河边骑骑自行车,周六的下午会在连长安喜欢的一家叫Jules’的小咖啡馆一起喝杯咖啡什么的。每个周日上午,乔治雷打不动地去教堂,傍晚时分则开车来接连长安外出用餐。日子就是这样一周拷贝一周,象密西西比河水一样,波澜不惊地流过。

乔治第一次看到连长安的座驾时,眼里涌动惊讶,甚至有一点点不快,但他什么也没说。车是连长安刚工作时贷款买的,2007版吉普牧马人,大红色,两门,四驱,3.8升,迄今也开了两年多了,一直相安无事。后来连长安无意中看到了乔治个人主页上绿色和平组织的标识时,才对乔治当时的不快恍然大悟,她莞尔一笑,并未对此多做解释。

秋天的时候,乔治的朋友邀请他们北上看红叶,乔治似是担心连长安反对,犹犹豫豫地问:“安,我们开我的车好不好?”连长安挽过他的胳膊,调皮地眨了下右眼,道:“当然好,我的车那么费油。”两人关于环保的小小不快顺理成章地叫了暂停。

一月初在西雅图有一个年会,她决定提前几日到西雅图,顺便观光游览。飞机起飞后,连长安闭目养神,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说:“长安,长安,我们一起开车去西雅图吧!”鼓膜激荡,胸腔似乎也在轰鸣,她猛地睁眼,空姐正好在问想喝点什么。她要了杯冰水,一口下去,意识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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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carborough 发表评论于
原来戴维的胡子后面藏着这么个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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