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回国出差。临时决定在周五到海南见一个客户。正发愁,是到上海还是香港度周末。突然想,到了海南,为什么不去三亚过周末?三月初,国内所有地方地冻天寒,除了三亚 ——可以走走沙滩,享受阳光和海水。但是又想,一个人度假有什么意思呢?突然一拍脑瓜,让老爹老妈来,度个亲情周末,也免得我跑去他们的城市看他们。
说做就做,立即打电话给爹妈,让他们火速订票,飞海南。老爹向来内向,提惯了克己复礼,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提出动议,他还在那里哼次哼次,不知所云,好不好呀,行不行呀地来的一堆。老妈向来直肠子,行就行,不行就算。这么好的机会,还有什么说法?一个字:“去!” 我于是把这个艰巨的说服教育任务交给老妈,继续我的商旅。
一落地海南,立即打电话询问说服工作和订票工作进展如何。老爹电话里总算是吭哧出两个字:“好吧……”,还挺不甘愿。我不管那么多,定多一个房间,撒手去见客户, 没时间罗嗦,让老娘搞定他。
周五,6个小时的鏖战,一方面,要计较如何谈判,另一方面,心里掂着老头老太是否安全,会不会走丢。晚上10点多,在多轮僵持后,双方总算签了字。一拿到文本,立即往酒店赶。接飞机是误了,但是总在他们进酒店之前搞定房间和车辆等安排。等两位老人到酒店时,已经是11点多了。
老人看上去精神还好,虽然是城市出身,但因从来没有住过星级酒店,两人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还是拘谨, 手不知放在哪里。爹妈远远见到我,两人起身招呼,两人脚边各放着一个双肩挎包。还好,我爸没有把家给搬过来!这样的短打扮最好,明天一早就可以轻松上路。
第二天早起,三人约了吃早饭。我去房间接他们。一开门, 老头说:“哎呀,这里真好,我还怕晚上上厕所有问题,特意让你妈带个空玻璃瓶。” 老太说:“哼,真是白花我力气。这个老头子,呼噜一直打到大天亮。坐在飞机上还说不要来。现在看你怎么说”两人跟我说他们昨晚泡了澡,享受享受,才睡觉。好,知道享受就好。我还怕他们什么都不敢用。
房费包了自助早餐,让服务生领了坐,报了房号,准备用餐。回头一看老头还坐在哪里,忙问为什么。老头说:这里随便拿,随便吃吗?我说:是呀。吃多少,拿多少。老头紧接着又问:那要多少钱?老妈说:看这样,嗯,至少要几十块。 我知道喜来登的早餐单买从来不便宜,但不想坏了两老的胃口,说,不要担心,包在房费里了。 第二天在三亚喜来登的时候,老头还是发现了价钱,唠叨个不停,好在那时已经吃完了饭,否则,他们一定无法下咽。
老太爱喝粥。我带他们走了圈。 熟悉方位后,老太直奔皮蛋瘦肉粥,装了两碗,一碗给她自己,一碗给我爸。喝完了一碗,说:“真好喝。我再装一碗。” 老头说:“别老吃一样东西,这里东西贵,什么都要尝一些。光喝稀饭,太不值!” 老头说到做到。当服务员问他要茶还是咖啡的时候,他非常坚定地说:“咖啡”。服务员问他要不要cream和糖,他说要,不管是什么。当他和第一口咖啡后,表情怪异,我问怎样。他顿了顿,说:“嗯,是很苦!不好喝。”我说放些淡奶和糖,也许会好些。老头照单放了,继续喝着,没再说什么。但服务员来问是否续杯的时候,他说他要喝茶。嘿嘿嘿。
从来不敢在国内开车,主要是因为我不够流氓。在美国学的礼让,在国内一定行不通。但是听说海南公路一不要过路费,二不挤,三来去自由,我还是下了决心,租个车,自己从海口开三亚,不就是300公里,怕什么。
一路上,老头主动请缨,要做我的副驾驶,我同意, 在玩了第一个景点文笔峰后,我把老头提升称我的副驾驶,让他注意观察下个景点,以便我提前出高速。
海口到三亚的高速质量很好,车也少,流氓车更少,碰上一两个,老远瞧见,我立刻躲到慢车道。离海口越远,天气越晴朗。开不到一半,海口的阴冷天气已经被我们抛在脑后,老头开始一件一件地脱衣服。
到正午在琼海吃饭的时候,老头老太已经改成单衣了。在琼海的春笋鱼市排档吃了顿丰盛的午餐,海南白切鸡,香煎小鱼,白灼虾,木瓜排骨汤,清炒空心菜,最后还加了个炒鸡蛋。三人吃得很满意,一结帐,71元人民币。我满心欢喜,老爹说太贵。 我服了他, 说:爸,你的一分钱,顶人家5分钱使。我妈说他生活在共产主义社会里,不知油盐酱醋贵。
我们紧赶慢赶,一路开,一路玩,终于在晚上6点多到达三亚酒店。登记入住后,带着老人去他们的房间。教了老头如何开门后,我回自己房间安顿下来,准备晚上的活动。这才发现相机在老头老太那里,我忘了拿。清洁一番后,下楼看他们,问起相机的事,老头说:“噢,应该是我拿的。但你妈硬要拿,我给了她。”老太一愣,没说什么,低头翻包。六只眼睛看着,没有!老头急了:“我告诉你要管好自己,管好自己,你总爱管别人。我说我拿相机,你不要。你心好,现在相机丢了,你闯了大祸了。多贵呀!怎么办?” 我也急了,说:“妈,你好好想想,是不是丢在大堂的沙发上了?如果那样,就糟了,一定没了。相机是小事,照片丢了太可惜。”老太抬起头,什么也没说,满眼的委屈,不安,和焦虑, 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小女孩, 不知所措。我突然感到心酸,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不再说什么,但是心中还是叹息着相机里给父母照的照片。老爹也看到了老妈的眼睛,语气立即缓和下来,说:“再找找,再找找,也许你是想放好,整理的时候放到那去了。”然后对我说:“你不知道,她总爱照顾别人,心太好,但是好心有时也会出错。”老妈什么也没说,继续慌乱地翻着她的包,显得如此无助。我突然很后悔,觉得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老妈重新笑起来,我做什么都可以。终于她在自己的背包里找到了包得好好的相机。她把相机塞到老爹的手里说:拿去,我再也不拿了。
我忍不住抱住老妈,抚摸着她的背,说:“妈,没事了,没事了。高兴高兴”我后悔刚才为什么要雪上加霜,为什么不能安慰我妈。其实比起我妈的快乐,相机和照片和照片算什么?什么都不是!。重要的是我妈是我的老宝贝,我要照顾她,要让她快乐,让她开心,即使她丢了相机,也没什么,不是她的错,没有任何人的错,重要的是我们的感情,是任何相机和照片都换不回来的。
旅途匆匆,我虽然是过惯了浆洗的床单,自助早餐的五星生活,对于父母来说,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好日子一眨眼记过了。周日下午,我们踏上归程。问起老爹海南感想,他说:“真开心!一辈子也没有玩得这么开心,这么豪华过。” 老妈说:“等于女儿给我们结婚50周年的礼物。真是好极了。”
由于直飞机票买不到,我们只能中转广州新白云机场。我自己去香港的机票没有买,本想照顾二老上飞机后,再赴港。到柜台一问,才知道香港飞机45分钟内起飞,而且是最后一班,比他们的航班早2个小时。没办法,匆匆买了机票,推着车跑向父母休息的地方:“爸妈,我要走了,最后一班,来不及了。”这是才发现老爹正在公共长椅上穿毛裤。哎呀,不合时宜,不合时宜。但是,有什么办法?父亲是80多岁的老人,不在休息长椅上穿毛裤,还在哪里换?厕所换,摔了怎么办。我妈油井不了男厕所帮他。
来不及想那么多了,我自己急忙赶到换票柜台换登机牌。等我登机牌换好,父母也衣冠整齐的来到我身旁。老妈还在埋怨老头换毛裤,误了跟女儿的说话时间。我说没关系,妈,没关系。你们开心就行了。一定要记住,6点去B号柜台。找不到地方,问机场的人,或者什么人都可以。不要省钱,肚子饿了,要去餐厅吃东西……老爹说:“别担心,赶快走。要穿暖和些。香港比海南冷。我们会照顾好自己。”我一步一回头地往安检走,心里七上八下,担心这诺大的广州机场,他们找不到登机口怎么办。口头看他们是,两个人已经一同推着行李车,向休息处走去。一高一矮,一瘦一胖,50年了,吵吵闹闹,卿卿我我,还是在一起走着……我的宝贝爹妈。
事后,我挂电话回家,老爸老妈讲着说:玩得真开心!好在去了海南了。
开心就好,小时候我是他们的宝贝,现在他们是我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