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杨柳才新菊洲畔

  ‘当家主母’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在眼前就远没有那么简单,在晋王兑现他的第二项承诺不到半日楚怜就深切的体会到这四个字背后的难处。
  坐在厅堂,楚怜翻看着王府的名册账目,两旁环侍的是王府的管事之类,黑黑压压的少说也有近百号人却针落有声。既然说是正式当家就要熟悉一些基本的状况,名册账目不过是第一步。
  人说富贵莫过帝王家果然不假,傅氏几代皇亲外戚,至晋王又身为大行皇帝义子备受荣宠,不提家族名下的产业单是这王府的内外院子就很难分出头绪来。
  初次接手楚怜看了一整天才刚开个开头,缓缓将身体陷在身后的软垫中、揉揉有些发疼的额,接过小丫头递过来的茶水,随意抿了一口,忽感到莫名的疲惫,思量着时间尚且充裕有些事情需要慢慢适应,如此一来人也就开了小差,心不在焉的抬起头不经意间瞥见院子里一个管家的婆子正跟两个人说话,在这个如此井然有序的环境下显得格外突兀;也便在无意间触动了楚怜的好奇心,楚怜索性放下手中的账目仔细打量,却见那两个人似乎有些失望的样子,但由于距离过远故此不知他们究竟说些什么,于是出声向旁边的小丫头,“叫院子里那三个人进来”
  “是”小丫头衔命而去不多时便将人领了进来。
  “奴婢叩见王妃”三个人才进了厅堂门口便跪了下来口里一迭声的问安。
  楚怜一低头见是两个婆子一个小丫头,因问到“才刚看你们在院子里说话,可是有何事要回?”
  三个人见问相互望了望踌躇着不曾开口。
  冰纨见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心想几时王府里的下人变得如此没有体统了,声调也尖锐起来“王妃问话还不快回”
  三个人这才如梦初醒,知道其中的利害两个婆子人已有些打颤,倒是那小丫头有些见识跪爬了半步向上叩头回道“奴婢明蟾叩见王妃”
  “明蟾?好名字”楚怜听了点了点头,这倒不像个下人的名字。“有什么话尽管说”
  “谢王妃,回王妃奴婢想讨个恩典进内院子来做粗使”那女孩子见楚怜态度和气索性和盘托出。
  “嗯”原来是想让那丫头进内院伺候的事,楚怜见说复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个女孩,看那女孩子生得干净、又颇有些伶俐于是问她“多大了”
  “回王妃,奴婢十二了”那女孩子听了忙叩头接话。
  “从今儿起跟我,你可愿意?”楚怜一面说一面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冰纨;冰纨见了没有反对,那女孩子是三代家生的奴才掀不起什么风浪来,既然楚怜喜欢她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
  
  “蟾儿,跟我说说话”
  用过早膳楚怜叫上新女婢明蟾两个人出来到后院子里闲逛,冰纨想想没什么要紧的便没跟,至于楚怜也乐得身边没她。
  “自从王妃进府,王可收心了。”才没走几步颇爱言语的明蟾率先打开了话题,由于楚怜对待下人一向温和,故此对于年龄仿佛的明蟾楚怜便似她的姐姐一般,说话早没了顾忌。
  “收心?”听了明蟾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楚怜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转回身一脸讶异的看着明蟾。
  “王妃不知,奴婢原是伺候外园子的,两年都没个正主,故此才央了人指望着进来宁可做粗使,也好过那边”明蟾听了忙作出简练解释说到后面腔调已经变了颇有些鄙夷。
  “外园子?那是什么”越听越糊涂,楚怜便驻了足面向明蟾等待答案。
  “王妃您日常走动的是内院,也就是正经的王府内宅;内宅外面靠近角门有一个大院落不比内宅小,里面院套院的还有两个园子,一个叫南苑一个叫北院,南苑住的是男宠、北院是女伎;有各府送的、王挑的、宫里赏的,王妃没进府之前王时常宿在那……”明蟾见了忙扶楚怜在旁边栏柱旁坐下,一面口中不停一一列举。
  “宿在那…”楚怜听了有些疑惑的接问道“既常宿在那里为何不见王有一两个侍妾?”
  明蟾听了咬了咬唇半晌才回道:“奴婢今儿告诉了王妃,若出什么乱子、王妃千万别说是奴婢说的….”
  “小丫头、哪里就抖了你出去,只是好奇罢了,别吊着我的胃口,快说”楚怜越发好奇,忙追问过来。
  “是这样,王虽时常到外园子,但只是在北院听歌看舞,却是在南苑留宿”明蟾接下话来声调已有些颤抖。
  “南苑留宿?晋王好南风?”楚怜不由得一皱眉想起无意间听到的一些京兆公子的传闻,看来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这么明目张胆的把人养在府里倒不顾忌皇家和傅氏的体面?
  “具体的奴婢也不清楚,奴婢是伺候北院的,奴婢倒有个手帕姐妹是伺候南苑的;奴婢斗胆求王妃件事….”明蟾说着便忙跪下。
  “什么事?你先起来说,我不拘这些礼”楚怜见了忙伸手去拉她,楚怜自认为算不得什么正经主子,连带着素日也不摆这种架子。
  谁知明蟾却不起来,口里急急的说着“是关于奴婢那个姐妹的,想求王妃把她调进来,她也是几代家生的奴才”
  楚怜见说摆了摆手依旧招呼她起来,口里却问道“这倒奇了,她为什么不央那些管事嬷嬷,到求起你来?”
  “王妃不知,奴婢的爹和娘都是三门上的管事,爹是管里面人出门派车的,娘是管用度采买的,虽不大上内宅来,但里面的管事嬷嬷私下里要些东西都得托了娘,所以娘在他们那还有些面子。我那姐妹却是几代子都是普通奴才,她爹又是个老实得窝囊的主儿,这事儿上没路子也只能在那外园子混时光,如今见奴婢进来才托了奴婢问门路的”明蟾果然乖巧忙磕了个头起来,口里细细央告一番。
  楚怜听了心念一动柔柔的笑笑“赶明儿有空叫你那姐妹进来,我瞧瞧,要是个伶俐的孩子我便留下,我才进府,原先的丫头子都没带正缺个人手”
  “谢王妃,奴婢这就去说去……”明蟾见说忙叩头谢了恩典。

  正说话间却听有人远远的回话“回王妃,惠乡君递帖子进来要拜见王妃”
  “惠乡君?”楚怜讶异的回过头去,几时自己也有人拜望?心中虽思量口上却不停忙摆出王妃的气度来吩咐着“快请”一面扶了明蟾回去。
  转回寝房内早有一干侍婢得了吩咐提前预备下,楚怜由众人打理着换见客的衣服,心里却琢磨着这惠乡君此行的目的,思前想后却毫无头绪,也只得出一个结论来难道是为了晋王?
  
  大厅之上,楚怜按品妆扮了居中而坐,不多时便见冰纨引着一名素装女子进来,楚怜少不得细细打量一番眼前的女子:新月双眉波目流光,朱唇点点素手纤纤,十足的美人坯子;这就是传说中的京兆第一才女?不知那号称京兆第一美女的相国千金秋侯又当如何。当此情形楚怜忽又想起晋王,这般绝色佳人都置之不理,难道他真是性好男色?
  正思量着时惠乡君已经上前见礼“妾绮疏拜见齐国长公主晋王妃、晋王妃安好”
  这位惠乡君乃是辅国公嫡出次女,当今皇后的同母妹、晋王傅玄津族妹,宗册名傅绮疏;论起来既是皇姨又是宗族近枝是怠慢不得的。
  故此这里楚怜不待傅绮疏下拜早已起来相迎,口里少不得几句客套“乡君快快请起,折杀妾了,乡君请坐”
  “谢王妃”惠乡君就势福了福方在一旁的客座处坐了。
  楚怜一转身回到主位,待有侍婢过来上了茶,才不急不徐的开口“乡君今日…”
  “妾一直未曾拜见王妃甚为惶恐,还请王妃恕罪,王妃新婚、妾不该夺占王妃时光才是,唐突之处还请王妃见谅”楚怜话音未落,惠乡君便急急作答,声调上却有几分心虚。
  听出其中的端倪,存心试探楚怜升起几分促狭“乡君大可放心,晋王一早出府了”说完楚怜定定的看到惠乡君脸上有一抹明显的失望,目的达成楚怜不由得勾起一抹浅笑心想看来是为晋王而来,却不点破。一时又说了几句闲话,又寻了三两话题楚怜这才切回主题“敢问乡君芳龄…”
  对于楚怜此问傅绮疏颇感意外——毕竟年岁对于女子是一种禁忌——但依旧笑答“妾虚度二九”
  “妾年近二八,上无姐妹扶持,如若乡君不弃,妾愿视乡君如姐”既然里外没个依靠,索性自己结交几个出入也好说话,这宫内宫外凡有内外命妇到场的局面最忌讳的就是冷场,若不能与各把个人弄个小圈子出来便不成体统了,楚怜经由那些宫里老嬷嬷的教导也识得其中的利害,见惠乡君生得温婉可人又是傅氏嫡女贵为皇姨自然有心结交。
  谁知这也正合了惠乡君的心意,傅绮疏正思量着如何再寻这时常进府的理由听楚怜这话便一迭声顺了下来“王妃错爱,如此妾高攀了”
  “姐姐说的哪里话,还望姐姐常来看望妹妹”楚怜又客套一番。
  主要目的达成接下来两人胡乱寒暄几句,惠乡君便起身告辞,楚怜忙起身送到廊下,至二门楚怜便停下,按制已是全礼。
  惠乡君别过楚怜出二门,傅氏的下人已迎了上来,将轿子抬到了廊下,傅绮疏又转身向二门内的楚怜福了福才要上轿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从眼前掠过。
  “小哥!小哥…”顾不得礼数,撇开众人,惠乡君急急的追了过去,乱了手脚直抓住那人的衣衫生怕那人再次从眼前消失。
  谁知那人却刻意避到一旁收拢起衣衫微微颔首深深一礼“臣请惠乡君安”
  “小哥你…”见那人如此完全出乎意料的惠乡君不由得愣在当场,任由那人把自己适才抓住的衣角从自己的手里拉出。“小哥,你为何对我如此说话?”
  “乡君错认,臣告退”不想再做任何纠缠,也不理会不远处廊上楚怜的迟疑,那人言语依旧冷清恭恭敬敬的行过礼转身离去。
  “小哥…”看着那人决绝离去惠乡君下意识的伸出手来却由于丧失了目标而停滞在半空中……
  “乡君”一旁傅氏的嬷嬷忙过来扶住有心追上去的傅绮疏,温言劝慰“乡君珍重”只是这一声声在耳畔回旋也一遍遍的残忍的提醒她这冥冥中注定的一切,思及过往、泪水瞬间打湿芙蓉面,有些事情的发生便不可逆转不可挽救……
  
  廊下尚站在原处的楚怜清楚地看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原来惠乡君跟我犯了同样一个经验错误,她是为了斑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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