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杂谈


依惯性,每年此时总要出游。少年子弟江湖老,心中惦念的关山也越来越少,最后还是圈取最大公约数:古村自驾游。
我力主将终点定于某渔村,对海鲜的疯狂想念使得我无忌于打破驴友间微妙的平衡和妥协——我本是亚热带海岛上的无法无天的硬壳椰。

出发,租了两辆帕杰罗,手动版。平日当然都开自动版,于是这手动的帕杰罗成就了驴友们的战争:一小时一换手,看谁换档平稳没有顿挫感,看谁倒车熟练停车到位,看谁开的公里数多油耗省,看谁查地图快方向感准确……
人世间无处不有厮杀比拼,在这群肌肉开始松弛的多年驴友中,收入、职位、才华、艳遇等世俗而敏感的标题当然得到回避,于是无关紧要无伤大雅且评判标准模糊的车技,就成为最佳比赛项目,胜固可喜,败亦释然。

夜宿民家,市上有自酿高粱米烧等高度杂酒,某甲力主饮之某乙附议,于是当夜皆大醉,呕吐腹泻者众,旅途停顿。疑酒有毒而无处讲理,大叹倒霉,某甲如厕归来,正襟危坐,肃然端茶,曰:众所周知,我这个人,其实对酒并没有多大兴趣。某乙点头,面带沉思。
我趴在床上透过玻璃看世界,想象龙虾们在渔村里活蹦乱跳而我们一个个瘫在这古村里,恨不得一头撞出去,非常真诚地想撞出去。

散步,发觉所宿民家居然气势不凡,依山傍溪,门前七百年银杏,院后五百年樟树,雕梁画栋斑驳,墙体脱落,活生生一部正在老去的历史。绕屋良久,蹲溪边向老者打探,四代前突有方氏迁来深山落成此宅,不事耕作不取功名而金银不尽,膝下子息多夭折,仅存方大外出方三守业,方大在上海做事,后迁杭,历各式战乱而家业日大,至土改终衰,数子皆下乡,返城后碌碌无为,孙辈也尽为工薪族;方三败家,在共产党来前已陆续将大宅卖得只剩几个房间,分田地均贫富时还占了些便宜,人穷丁不旺,独子中年而亡,孙子去美国念了博士,毕业后第一件事就是卖了老宅离了婚,出息大大的(卖房离婚是有出息?靠,什么时候我也出息一把)。
回来得意洋洋一说,财迷们一跃而起,奋力在墙角屋后寻找方公遗宝,因为没有锄头,房子得以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受方家故宅影响,我们对这个古村投入了最多的时间和热情,整条旅路以这个古村收获最大。
我们兴师动众去寻找风景,其实风景总是被路过。

顽强地修改行程,终于如愿以偿地吃上海鲜,酒过三巡,某甲问某乙如何,某乙幸福地眯起眼“看见了中国的明天”,上大虾,再问,某乙幸福地“看见了世界的明天”,车后箱拿出水井坊,三问某乙,众人料定他看见了太阳系的明天或者宇宙的明天,结果某乙出人意料地“看见了世界的后天”,众人大怒,猛罚酒。
而此渔村非彼海岛,海味种类、烹调手法相差万里,食不知味。我真的想吃海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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