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教哲学圣人尤斯丁殉难记（历史小说节译）

[译序：Gisbert Haefs 的历史小说《罗马——马克•奥雷利初死》描述了以被通缉的尤斯丁（100 - 165）为首的一些基督徒被判死刑的过程。尤斯丁是把古希腊哲学引入基督教的第一人，基督教历史上著名的“殉道”者，在天主教被奉为哲学守护人。他被处死的原因用当今的话说就是宗教不宽容：帕诺尼亚来的一些男人在罗马的一个广场上大声赞美上帝，临近居民要求他们小声一些，他们却不仅诅咒帕诺尼亚的宗教，而且咒骂基督教之外的所有宗教，其中包括罗马城的宗教。以下译文中提到的科丽娜是案件中的证人，也是小说的主角。小说作者在后记中特别指出：“鲁斯提库斯对尤斯丁纽斯的审理过程，除了鲁斯提库斯的论点和几处为避免重复所作的简化，几乎是照抄 Acta Iustini 的原文。”译者近日查阅德国教会网页资料，知作者所说属实。Acta Iustini 德文全文见本帖末提供的连接。]


城市长官多次拍手，声音出奇地响，然后看看自己的手，好像被这么大的响声迷惑了。

“既然大家又都注意起来了”，他说，“那么我们就可以把事情办完了。好了，有几个从远方的帕诺尼亚来的男人通过大声喧哗扰乱了秩序。这本来是一个轻微的违法事件，再说，他们的目的本来也不是喧哗，而是虔诚，是从轻发落的理由。我这么说，你们是同意的，对吗？”他看着在大厅里坐在地上的几个长胡子男人。科丽娜原来没怎么注意他们，因为，除了胡子，他们完全不像帝国东北疆的野蛮人。他们穿着普通的衣服，行为举止都像普通市民。

其中一个男人站起来，鞠一躬，大声地说：

“尊贵的鲁斯提库斯，我们同意。”

他的拉丁语讲得很干净，只是有一点几乎察觉不到的低音。

城市长官咧着嘴笑了笑：“很好，朋友。扰乱秩序要受一定的惩罚，以便警示其他同样想捣乱的人。我希望，你们能理解这点。”

[……]

城市长官说：“我们来看看真正的捣乱分子。对财产和人身的所有损害，其实整个暴乱，都是基督徒的错。”他看着那几个衣衫不整的男人和一个在看守人枪尖儿的逼迫下正在缓慢站起来的女人。

“本来不过是因为喧哗引起来的一场还算平和的嘴斗，可是你们的不容忍使斗嘴变成了骚乱。你们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满足于赞美自己的神、对其他人过于吵闹的虔诚提出指责，噢，你们不这样，你们认为应该辱骂其他一切虔诚的人、应该亵渎他们的神、应该拒绝承认罗马诸神、应该摧毁它们的祭坛。”

鲁斯提库斯稍微停顿一下，阴森森地看着这七个人，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

“这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你们当中的一个，叫做尤斯丁纽斯的那位，已经因为同样的罪行被我们寻找很长时间了。不知道他今天在场是不是可以说是幸运的巧合，可是我甚至觉得他是故意要被我们抓住，好让他那变态的信仰引起更多人的注意。不论情况如何吧，尤斯丁纽斯，到前边来！”

其中的一个男人 —— 科丽娜觉得他是这几个人里年纪最大、也最不干净的 —— 上前来，昂首看着鲁斯提库斯，其他人紧跟在他后面，好像要通过抱团儿取得优势。

“你是尤斯丁纽斯吗？”

“是的。”

“首先，你要顺从诸神，向皇帝致敬。”

尤斯丁纽斯歪过头，打量着那些胸像和雕塑、祭坛和香炉，然后又回头看着城市长官，说：

“听从我们的救世主耶稣基督给的戒律，这无可指责也不堕落。”

鲁斯提库斯叹口气，说：“我没有问你这些。我只是要求你在香炉上洒一把香，证明你尊重罗马的法律、罗马的诸神和罗马的皇帝。”

尤斯丁纽斯一动不动。

“你研究了哪些哲学学说？”

尤斯丁纽斯回答道：“我曾经努力去认识所有的哲学学说，但随后我接受了基督徒的正路学说，尽管代表错误观点的人不喜欢这种学说。”

“从不列颠到幼发拉底行使的是同一部法典，就是罗马法，它的象征性表述就是罗马诸神和皇帝。在这部法面前人人平等，享有我们的武器的保护，可以旅行，可以享受交通便利、供水充足、食物可得所带来的一切好处，只要不亵渎其他的神，不扰乱生活秩序，任何人都有崇拜任何神的自由。这种法律，这些好处，这种自由，所有这一切你都认为是‘错误观念’？”

尤斯丁纽斯只是耸了耸肩。

“可是基督徒们的学说你觉得好，可怜虫？”

尤斯丁纽斯说：“对，我是因为一个正确的信仰的原则才追随他们的。”

“你自己决定什么正确什么不正确？那好吧，什么信仰原则？”

“就是：‘我们敬拜基督徒的神。我们相信，他是唯一的神，从一开始就是可见与不可见世界的创造者。我们敬拜耶稣基督，他是神子，我们的主，如同先知们所预示的那样，他作为拯救和美丽真理的使者降落到了人间。’”尤斯丁纽斯深深地吸了口气，以更大的声音说：“我虽然只是一个人，与不可衡量的神相比，我说什么都不重要，但是，我认信先知的力量，因为他很早以前就得到了预表，说他是神子，如同我所说的。你应该知道，先知们在古代已经预言他将来到人间。”

“是吗？他们不是预言了一个犹太国王吗？”

尤斯丁纽斯皱着鼻子，充满鄙视和恶心地朝另外一群坐着的人扫了一眼。另外的人可能是犹太人，但是科丽娜看不到他们。

“可以这么解释，但是这是误解。”

长官要了摇头：“你真让我糊涂。据我所知，你们崇拜犹太人的几个先知，而且有些东西，这么说吧，你们接受了犹太人几乎所有的东西。犹太人的经书里有个十戒，还是十一戒？”

“十戒。”

“谢谢。其中一戒不是说了吗：‘我是耶和华你的神，除了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或者类似的说法。”

尤斯丁纽斯点点头，用几乎不掩饰胜利的声音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可是这里没有说什么儿子。”

“他是后来的。”

鲁斯提库斯笑道：“难道全能的神当时还不知道要有这个儿子？不然，他可以事先就在这个戒条里小心地提一句。”

尤斯丁纽斯沉默不语。

“另外，我还想提醒你”，鲁斯提库斯的声音严厉了。“这个戒条里并没有说不存在其它的神，而是仅仅说，他们除了他以外不许拜其他的神。对吗？”

尤斯丁纽斯嘟囔了什么。当守护人用棒头戳了他的时候，他采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

“对。”

“这个嫉妒的神说，另外的神是有的，但是你们只能拜我。你们拜的就是这么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神？说人们想拜什么神就拜什么神的罗马诸神不是更崇高吗？”

虽然守护人的棒头多次戳他，尤斯丁纽斯却不说话了。

“那就告诉我另外一件事吧。你们那个变态的神不是告诉你们了吗，把属于皇帝的给皇帝，把属于神的给神？”

“他是这么说了。”

“那你们为什么不听他的话，给皇帝上供品听皇帝的话、然后愿意怎么敬你们的神就怎么去敬？”

“他这么说的时候还不知道你们的皇帝被供成了假神。”

“我记得他是无所不知的啊！”卢斯提库斯一副超然的样子，等到他们的嘟囔声静下来后接着说：“你们服从某些戒律，不服从某些戒律，想信什么你们就找什么出来，还要说这就是不可思议的神的唯一真理。这真理唯一到你们自己去挑选，这神不可思议到觉得小里小气的嫉妒也有了重大意义？你们比犹太人还犹太人，要咒骂犹太人，好不让人注意到你们无非就是从犹太教里分出来的小派别？”

尤斯丁纽斯深深地吸了口气，却只能呻吟一声，继续沉默。

“那好，说另外一个问题吧。”卢斯提库斯问：“你们在什么地方聚会？”

“只要大家满意，只要可以，随便什么地方。你大概觉得，我们所有的人都在同一个地方聚会，这是不对的。因为，我们的神不局限于某个地方，而是无形的，充满了天地的，到处都可以被信徒们崇拜赞美。”

“你就简单地说吧，你们在什么地方碰头？你在什么地方见你的弟子？”

“我这次第二次到罗马来一直住在 Timiotinus 的儿子 Martinus 家的楼上，不知道有其他聚会的地方。如果有人到我的住处来，我会在那里给他讲真理的学说。”

“这么说你是基督徒？”

“是的，我是基督徒。”

鲁斯提库斯看着尤斯丁纽斯身后的男人。

“到前边来，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是查理顿，基督徒，因为上帝要如此。”

[现在其他的人也一个接一个上前来，一人一句，直到……]

最后一个男人叫立波利安努斯。鲁斯提库斯揉着太阳穴，好像头疼的样子。他问最后这人：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你是基督徒吗？敬畏神吗？”

立波利安努斯回答说：“我也是基督徒，也崇敬唯一的真神，向他祈祷。”

鲁斯提库斯向守护人招招手。他们把五个男人和那个女人带回去，把尤斯丁纽斯一个人留在了城市长官面前。

“听着。”卢斯提库斯听起来已经疲倦，甚至有些担心。“你被认为是智者，以为认识了真理。如果你现在被鞭挞，随后被斩首，你认为你会上天堂吗？”

“我希望，如果我承受这些，将会住在神的身边。可是我知道，所有这样生活的人只有在世界大火来时才会享受神的这一恩赐。”

“也就是说，你自以为会升天去接受珍贵的奖赏？”

“不是自以为，而是明确知道，并且被完全充满。”

鲁斯提库斯说：“我们还是说正事吧：这件事是必需的，很急迫。上前来，规规矩矩地给诸神献祭！”

尤斯丁努斯摇摇头。他说话的时候声音几乎是僵的：“不会有任何一个理智的人会从虔诚堕落回无神。”

“如果你们不顺从，将会受到无情的惩罚。”

尤斯丁努斯挺起身，他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大厅：“这正是我们的愿望，受罚，被我们的主基督拯救，因为这将是我们在主和救世主对世界进行可怕的审判时在他面前的拯救和信心。”

查利顿挣脱守护人，喊道：“你愿意怎样就怎样，我们是基督徒，不给任何偶像献祭！”
鲁斯提库斯闭上眼睛，用精疲力竭的声音说：“如果你们把那些雕像仅仅看作是象征、看作罗马法律的象征呢？”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

鲁斯提库斯又睁开眼睛。“那好吧。不向诸神献祭、不服从皇帝的命令的人被判鞭挞，随后按法律的规定斩首。”

（完）

关于尤斯丁更多的背景资料可参看wiki:

http://en.wikipedia.org/wiki/Justin_Martyr

关于尤斯丁受审纪录，见殉难档案——圣尤斯丁及其同行殉难记：
http://www.unifr.ch/bkv/kapitel1681.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