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只有在公司, 我才能短暂忘记母亲的病, 其余的时候, 仿佛一直有人在我身边嘟嘟囔囔.
我吃饭, 那人说:” 你怎么能吃得进去?!”
我说笑, 那人说:” 你居然还有脸笑!”
周末我和SEM去看夜场电影, 回家已是一点多. 我突然大哭起来, 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 你妈在化疗, 你还有心情和男朋友去看电影, 你还是人吗?”
SEM试图安慰彻底崩溃的我, 我粗暴地推开他的手. 我不需要任何温暖, 我恨不得有人用鞭子抽我一顿.
终于熬过了两个星期, 我带着一箱德国产的电动牙刷飞往中国, 先去厦门递交招标文件, 然后回家.
仅仅十几天没见, 母亲象变了一个人, 面色蜡黄, 有些浮肿. 本来出院的时候已经行走正常, 现在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 总是躺在床上.
父亲说:” 化疗就是这样, 杀死坏细胞, 同时也严重伤害好的部分.”
母亲示意我出去, 我不解, 她小声地说:” 你身上有一种味, 让我恶心.”
父亲赶紧拉我去客厅, 我边走边说:” 我有什么味呀?”
父亲说:” 你妈现在对气味特别敏感, 象怀孕或是晕车的人. 你又坐飞机又坐出租的, 大概是带着别人气味吧.”
洗澡, 换衣服, 重新坐在母亲床前. 母亲沉默了许久, 然后说:” 要不是为了你和你爸, 我真想一走了之. 太受罪了!”
我的心疼死了.
眼泪滴在被子上:” 妈妈, 你别这么想, 熬过这几个月就好了.”
“你说, 真的能好吗? 还和以前一样? 可惜是右边手术, 影响写板书, 要不我还可以去上课吧?” 母亲用企盼的目光望着我.
我说:” 当然, 当然.”
老人有的时候也很幼稚. 这场病不是前一段生活的结束, 而是下一段生活的开始. 即使平安度过最困难的时期, 我们都再也不能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 我比母亲更早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一箱电动牙刷分给了母亲生病其间来帮忙的亲戚朋友, 我是欠着一屁股人情债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