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老邻居,记忆最深的就是瞎子大爷。
我那时年幼,自然不知晓大爷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只是特别喜欢听大爷说话,每日里有事没事拉着大爷到处逛,大爷说,我比他的瞎子拐仗好使。
我当时就住在大爷隔壁,大爷的老伴去世多年,唯一的儿子很少来看他,也许是我不大在意,记忆里似乎没见过这位儿子。
仔细想想,其实并不知晓大爷当时是靠什么生活的,也许是儿子供养他吧,大爷的日子过得有些艰难,也因此,他常常感叹自己的拮据:
别人有(钱)不如自己有
丈夫有还得伸伸手
妈妈有时开玩笑地对他说,还是你好哇,没钱花了,只用向儿子张张嘴。大爷自嘲地笑笑:
要钱花花
给个巴叉 注:巴叉当地方言 , 拒绝加训斥的意思
巴叉当钱
你花不完
大爷就是这样,出口成章,顺口溜一串一串的,其实大爷并没有受过很好的教育,也没有很高的文化,可他天性乐观诙谐,深受大家伙爱戴。
还记得前街口有一家早餐馆,那儿的炸油条远近闻名,早上买油条的人总是排很长的队。我拉着大爷去过两次,距离排队的人群尚有二三米的时候,大爷就唱开了腔:
毛主席领导的新社会
瞎子买东西不用排队
大爷一边越过人群往里走,一边拜谢大家:各位街坊邻居,各位兄弟姐妹,瞎子先谢谢大家伙的照顾啦。
排队的人群常常会笑着起哄请大爷唱一段,提了买好的油条出来的时候,大爷有时也会应了大伙的要求来段小曲,唱着唱着就走远了,身后的喧哗和笑声走出很远仍能听到。
那时,常常自觉不自觉地问大爷:大爷,天已经黑了,你怎么不点灯呢?大爷每每笑道:瞧你这丫头,瞎子点灯不是浪费灯油钱嘛!
夏日里,大爷总在黄昏时搬一把竹椅坐在树下,大院里甚至大院外的孩子们常常围着他,听他讲故事,大爷的故事一箩筐一箩筐的,说得高兴,大爷还会为我们唱一曲。孩子们总是不断地追问:后来呢,后来呢?迟迟不肯散去。有些出来找孩子的父母问起大院的人,大伙都知道,孩子们全在听瞎子讲瞎话呐。
后来,我随父母下放去了偏远的乡村,迁回城的时候,大爷已经去世了,大爷住过的小屋搬来了新邻居,记忆中大院再也没有了大爷带给我们的那份热闹和欢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