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

昨天傍晚,先生接到了他一直惦记着却很久没有联系到的高中同窗G的电话。可没说几句话,一向大大咧咧,处变不惊的先生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正纳闷儿,我听到了“什么时候做的”,“低分化”,“放疗”,就心想,不好。这时他放下电话,一脸的沉痛,说G得了癌症,上颌窦癌,第一次手术后不到一年又复发,累及眼睛,做了第二次手术,现在正在做放疗。毫无准备地,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上来。刚学会说整句子的儿子抱着我的胳膊问,“妈妈,你为啥哭”,还拿一张纸巾伸向我的脸,“妈妈,你不要哭”。我紧紧地抱着儿子,不知该怎么向他解释,这小小的人儿,怎么能了解命运的残酷? 先生和我都是学医的,都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是,为什么竟会是他?我与G从未谋面,只是从先生那里听到过关于他的事情。他来自一个贫穷的山村,但人聪明又用功,高中毕业考上了清华,之后又来到美国,在UC Berkeley读博士。读大学期间,他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在学校勤工俭学,洗大教室的窗帘,在校外的建筑工地做小工,拉砖头沙子,等等。最为可贵的是,他心态非常好,开朗,向上,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贫困的阴影和哪怕是些许的抱怨。看过他的照片,俊朗挺拔,典型的北方汉子又不乏书卷气,在阳光下平静地微笑。发现癌症时离他毕业还有一年,手术,十几次化疗,都没能阻止他最后拿到博士学位。就是这样一个人,生活在本该向他微笑的时候,却露出了狰狞险恶的一面。为什么会这样,那么多庸人,甚至恶人都自在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却不能有平静的一隅留给他。而且他还这么年轻啊。他不能告诉他远在中国的父母,也不能太多和朋友们联系,生怕消息会不小心传到父母耳中。天都塌下来了,也只有自己撑着,幸好还有他的妻,能够和他分担。和先生的谈话中,他还提及不久前来美国开会,试图联系他的同学,当时他正在进行第二次手术,只是他妻子匆匆说一句“他现在不方便接你电话”就挂掉了。他心中还是很不安,毕竟同窗好友,这么远地想见一面,但也只有无奈。听他淡淡一句“反正不管怎么样,他们最终都会知道的”,心都要碎了。 先生说要去看他,我们就急忙在网上订票,连那小人儿也不似往常,不再缠着我们“玩宝宝”,而是安安静静地在一旁对着镜子吃饼干,看不到镜中的他有着怎样的表情。就像小孩子,每生一次病就会变得懂事一些,成年人们也多是经历一些变故,才会对人生有不同的审视与思考。这样切近的伤痛,让我们觉得生活中那些不如意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我们有着多么充足的理由要把日子过得更快乐一些。不禁想起了kingdom hall 里的祷告词,“Thank Jehovah for giving us another day, and the opportunity to gather together …”无论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个无所不能的存在,无论我们的日子是平淡甚或艰难,我们是要心存感激的活着,毕竟伤痛与失去是这样触手可及,我们现在拥有的不会一直拥有下去,我们甚至可能不会有机会在年老之后再慢慢回味生命中的悲欢,就让我们珍惜孩子的每一个笑脸,珍惜爱人的每一次拥抱,珍惜每一个日出日落。订到了周三的机票,不知能为他做些什么,也不知先生面对他的面目全非的挚友会不会承受得了。后记:申请文学城的帐号很久了,往往流连于美文与美食之间,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文字是以这样的一篇作为开始。以为经历了很多,以为可以波澜不惊,才发现生活的历练或许并没有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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