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说到节日的游园会，就再接着讲个有关的故事吧。
平时总和老公吹，自己如何如何是名校出身。其实，我在进大学以前就没离开过家门，幼儿园，小学，中学一直在父母机关所属的校门里转。因为差了 0 。 5 分招来的一巴掌，我发誓绝不再进父母的院校，免得又有他们的老同事在大街上告我的黑状，令我本不很美丽的“花颜”继续失色，这才离开了生于斯长于斯的大院。
幼儿园时代，还是小朋友举着花环到飞机场“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柬埔寨亲王的时代。我的幼儿园当然不是空军蓝天幼儿园或北海幼儿园喽。但我们有一个很不错的儿童舞蹈队，常常也会有演出任务什么的。上到中班的时候，我有幸被挑中加入“小小学员队”，别的小朋友午睡的时候，我们就去训练。那时候，还没有什么“儿童权益”，什么“独生子女小贵族”的花样，舞蹈老师对小孩子的要求非常严格，动辄大声训斥。只去了几次，我就有些闻声色变的意思了。舞蹈队里有个小女孩，长得非常漂亮，大人的联欢会，她做小小报幕员，小孩表演节目，她就是小小台柱，主唱主跳主朗诵，样样来得。平时走起路来，肩上的小刷子一晃一摆的，很有小明星的风采呢。有一天排练的时候 , 不知她做错了一个什么动作 , 还是走错了线路 , 被盛怒的老师一把推了个屁蹲蹲 . 看到自己的偶像 ( 那时候 , 还叫做 ” 榜样 ”) 受到这样的 ” 摧残 ”, 我大概是生平第一次表现出独立自主的意志 , 坚决不肯再回排练场了 . 从此 , 也完结了我未来成为美丽小天鹅的历程 .
不过 , 我的舞蹈生涯并没有完全结束 . 我还是有机会到不太重要的小舞台 , 带上一个绿纸板糊成的头饰 , 去跳个 ” 小松树快长大 ” 之类的集体舞 . 有一年的 ” 五一 ” 劳动节 , 我们这个节目就被选中 , 参加颐和园的游园表演 .
颐和园昆明湖前 , 万寿山下的千米长廊 , 是中国园林建筑史的经典之作 . 其北面的山 , 南面的水 , 东面的正殿 , 西面的石坊就由这彩带一般的一道九曲廻廊连缀在一起 . 小时候跟爸爸妈妈去玩 , 最爱的就是听爸爸讲廊上画的故事 : 关公温酒斩华雄 , 张飞喝断当阳桥 , 诸葛亮东风烧赤壁 , 桃园结义 , 三顾茅庐 , 孙悟空大闹蟠桃宴 , 猪八戒偷吃人参果 , 昭君出塞 , 文姬归汉 …… 每次仰着头 , 脖子都酸了 . – 而我这次游园表演就在长廊边边的空地上 .
小孩子们的所谓舞蹈太简单 , 穿上漂亮的裙子 , 脸蛋儿不知用的什么给涂得红红的 , 唱着 ” 小松树 , 快长大 , 绿树叶 , 新枝芽 ……”, 伸伸腿 , 弯弯腰 , 张张臂 , 转几个圈子 , 排几个队型 , 摇摇摆摆 , 蹦蹦跳跳 , 一支歌唱完 , 一支舞也跳完了 . 游园表演和舞台表演不同的地方 , 是一轮表演需要把一支舞跳很多遍 , 连续不停地跳啊唱啊 . 经过的游人时时会驻足围观 . 能够在川流不息的叔叔阿姨们面前 , 还有高鼻子或是黑皮肤的外国叔叔阿姨们面前唱歌跳舞 , 是一个小孩莫大的幸福 , 兴奋之下也不觉得累了 .
当然中间还是有休息时间 . 小孩儿可以坐在廊下乘凉 , 还有汽水和面包吃 .— 我的故事就来了 ……
面包和汽水在那个年代还是比较高级的东西 . 一般家庭 , 不是住七十九间房独门独院的退位部长级 , 平时都是吃馒头咸菜过日子的 . 家里没有我的时候 , 爸爸和姐姐还有机会趁节俭的妈妈外出时抢高级点心吃 . 可能因为添我的时候 , 爸爸妈妈都早已进入中年 , 担心将来我上大学时 , 会重演爸爸求学时突然失去他的父亲而陷入经济危机 , 几乎失学的故事 , 节俭的妈妈更加节俭地每月存一笔 “ 定期 ” 到银行户头 , 以备后需 . 对于知识分子的所谓 ” 书香门第 ”, 那是 ” 点心事小 , 念书事大 ” 嘛 .— 所以 , 我在这次 ” 荣幸献礼 ” 以前 , 没有吃过那种甜甜的 , 黄黄的 , 软软的 , 香香的 , 叫做 ” 面包 ” 的东西 .
老师先是按照小朋友的顺序 , 一人一份地发下来 . 我坐在后面 , 眼巴巴地看着前面的小朋友都得到了她们的那份 , 香香地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 估计大家都少有机会吃到这样的高级货 , 谁也不愿做猪八戒那种傻瓜 , 舍不得一下吞下肚 , 都想慢慢品尝 . 我呢 , 只恨自己为啥谦让坐到后面来 , 恨老师走得那样慢 , 恨自己的手生得太短 …… 就是没顾上恨自己的眼睛干嘛瞪得那样直 , 嘴巴干啥张得那样大 .
终于得到了我的那一份喔 ! 我三口两口就给它吞下去了 , 环顾四周 , 咦 ? 别的小朋友还在小口小口地啃涅 . 可是就在我刚开始上升 , 却还没来得及继续扩大我的悔意的时候 , 我听到一声仿佛天堂物语 :” 有哪个小朋友还要面包吗 ?”
“ 我 !!!” 我这辈子念书上学二十几年吧 , 回顾下来 , 肯定没有一次回答老师提问象这般迅速坚决的 , 连参加竞赛抢答问题的时候都没有它快 .
拿到生平第二只面包 , 我得意啊 . 谁说猪八戒傻 ? 他是玉皇大帝的天蓬大元帅 , 他厉害着呐 , 聪明着呐 , 长相丑点 , 大智若愚 .— 当然 , 这是我现在讲故事所做的总结 , 那时候我还小 , 不懂这些 . 我只知道要继续蒙头苦吃 , 争取在别的小朋友回过味道之前 , 把这样的好东西吃个够 …… 我一共吃了几只面包不记得了 , 只记得老师说我能吃 .
我现在还是很爱吃面包 , 而且还在积极地自己学习什么北海道汤种奶油土司之类的时髦货 . 不管成功不成功 , 好吃不好吃 , 面包在烤箱里的那个香 , 总让我想起小时候 , 第一次吃到的 , 颜色嫩黄的 , 软软的 , 淡淡的甜与淡淡的香 , 后来才知道 , 原来是被老师切成一块一块地分给我们的 , 那种叫做 ” 维生素面包 ” 的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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