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民运”不是海外的民主运动

“海外民运”，顾名思义，在字面上是指海外的民主运动。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词开始脱离字面上的含义，成为一个自相矛盾的概念，像圆的方，木的铁一样。当海外民众提到“海外民运”这个词时，往往是指一群特定的人，而不是指海外的民主运动。

怎样判别一个政治群体或一场政治运动具不具有民主性质，不能仅仅从它的名称上看。在二十世纪以来，由于民主的价值观念在世界上的日益普及，很多国家，很多政治团体都给自己冠之以民主的头衔。冷战时期，西方世界自称是民主阵营，但东方的社会主义阵营却认为自己才是真正的民主政体。如果从名称上看，当时的很多华沙条约组织成员都在自己的国家名称上冠之以民主二字。今天的北朝鲜在国名上也自称是民主的社会主义国家。即使像中国的文化大革命这样充满暴力的运动，组织者也把它称之为一种真正的大民主运动。

名称和现实不能划等号，这一点比较容易理解。但仅仅从这一点还不能得出“海外民运”不是民主运动的结论来。因为“海外民运”不仅在各自不同的政治组织上加得有民主定语，同时也在自己的纲领上，口号上鲜明地提出了民主的主张。也就是说，大大小小的“海外民运”组织都是把在中国实现民主化作为自己的基本诉求。“海外民运”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把自己称为是海外的民主运动。但是在我看来，这一点仍然不能说明“海外民运”的民主性质。判断一个政治团体或一场运动是否具有民主性质，不能仅仅看它的纲领和口号，因为纲领和口号只是一种外在的表述。世界上很多具有反民主性质的政治组织和政治运动都曾公开地把民主写在自己的纲领上，尤其是在没有掌握政权的时候。对于一个尚未掌握国家政权的组织，人们是无法仅仅从纲领和口号上来判断它是否具有民主性质，因为人们无法把纲领，口号和它实际上的施政内容加以比较。

要判断一个政治组织，一场政治运动的性质，最重要，最可靠的是看这个组织或运动在现实中是如何运作的，在实践中它和它所存在的现实社会中的基本民众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海外民运”，从它的名称，从它的纲领上看，是流亡在海外的华人，在海外的社会当中组织起来，希望通过变革的手段在中国实现民主化的政治组织。由于社会和地理上的原因，由于政治诉求的具体内容，这种由流亡人士组成的政治组织，必然要以当地社会为基础，为依托。例如，美国的“海外民运”组织必然要以美国的华人社会为基础。这些政治组织希望要在将来的中国政治舞台上施展自己的政治理想，要想获得１３亿人中的大多数人的支持，首先要在海外华人，比如美国的近三百万华人中得到大多数的理解和支持。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万丈高楼，起于平地。任何一个海外政治组织希望要用民主的方式在中国获得成功，首先要以民主的方式在海外民众中建立起自己的草根系统，因为民主化的要义之一是建立起能代表大多数人的意愿和利益的机制。

然而真实的现实是，海外大大小小的“民运组织”并没有运用民主的手段和方式来开拓通往民主社会的道路。首先，海外的民运组织虽然众多，但都不是把海外广大的民众作为自己社会基础。这些“民运组织”不是扎根于社会的普通民众之中，感受着民众的呼吸，和广大民众一起去争取自己的权益，一起脚踏实地去推动中国社会的发展，而是不干实事地空洞谈论中国的未来。从1989年以来，这些众多的民运组织和海外华人社会渐行渐远，到今天已基本脱离了海外华人社会的主体。现在，很多民运组织在海外华人社区的影响连一些小小的民间社团都不如。如果一定要说这些组织有一些影响，那么这些影响大都是负面的。民主运动本来是一种把建立民主制度作为宗旨的社会运动。代表社会大多数人的利益和意愿，获得大多数民众支持是民主运动运动应有之义。很难想象脱离了广大民众的少数人活动会是一场民主运动，会在将来的中国建立起真正的民主社会。本来脱离了中国社会母体的海外社会运动就有先天不足的缺憾，如果自己在海外所站的双脚之下仍找不到坚实的土壤，这种运动必然不能健康地发展，而且很容易走向自己的反面，具有越来越多的反民主色彩。

其次，由于“海外民运”脱离社会现实和广大民众这一根本原因，很多政治组织中应有的民主原则无法真正建立起来。从社会政治的发展来看，没有民众基础的政治组织无论口号喊得有多响，目标定得有多高，都不可避免地会因为缺乏民众制约而腐败和堕落。从“海外民运”近二十年左右的历史看，内部的分裂，攻奸，贪污，腐化成了难以根治的痼疾。这个难以根治的痼疾并不仅仅是因为从事这些政治活动的人素质太低，而是因为这些政治活动脱离了社会现实，脱离了社会的大多数民众，缺乏民众的支持和监督。按照历史发展的一般逻辑，政治集团的腐化和堕落通常是在掌握了政权后，受到权力和财富的诱惑而发生。但从“海外民运”现状看，腐化和堕落却发生在处于艰苦草创阶段,这比历史上能共患难而不能共享乐的农民起义还不如，这对自称是“民主运动”的政治组织不能不说是一个巨大的讽刺。这个现实告诉我们，民主并不仅仅是一个口号，一个标签，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政治运作方式，这个政治运作方式得以实现的最根本的基础在于占社会大多数人的参与和监督。任何一种脱离了社会基本民众的少数人活动，走向腐败，分裂和衰落是不可避免的。

离开了土壤的树木无法长成大树，离开了社会现实和民众基础的政治组织是没有生命力的。得不到占社会大多数民众理解和支持的政治活动决不能称之为民主运动。民主运动的力量在于民主本身，而“海外民运”并不具有民主的力量，这是它走向衰落和失败的根本原因。但是，中国社会在民主化道路上的前进并不会因为这些大大小小“海外民运”组织的衰亡而却步。中国民主化的希望在于中国社会自身的全面发展，在于中国绝大多数民众的共同努力，而不是“海外民运”这种无源之水，无本之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