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半 枪 声
作者 路学义
这虽然是个永久的回忆,但它不是什麽光彩之事。不防回顾一下,以作追悔!记得是1970年我连(二营十连)奉命组建机炮连。当时我们配备了“七五”无后坐力炮和“八二”迫击炮,另外每个建制排里还有四支短武器(铁把折叠式冲锋枪)我当时任司务长还专门给我配了一支七九步枪。从那时起我们连军训异常忙碌,早操、训练、紧急集合、军事演习、实弹射击、打靶比赛,从不间断,而且经常获得上级的嘉奖和表彰。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屯垦”已经兑现,现在有枪有炮了就可以“戍边”了吧,精神振奋之余又觉得责任重大,兵团战士歌词里说得好:建设边疆、保卫边疆,为的是反修防修吗!
就在哪一年一个初秋的晚上,连里召开学习毛著积极分子心得体会交流会,会上我还作了发言,大概意思可能是作为一个党员如何起到表率作用。大会结束已经夜里11点多了,兴奋之余我来到炊事班想帮干点活,只见上海战友魏齐正在发面,螳螂般的身材,裹着个硕大围裙在上蹿下跳的压杠子,北京战友兰云正拿着小铁锨在炒土豆丝,她头上疏着两个小短辫儿,身穿军便服挽着袖子真有点飒爽英姿的形象。(一贬一褒不够哥们,却是真实感受)见我来了她说:正好您帮我看着菜,我到后边看看火。当时为了节约煤炭连队食堂的炉灶都采用了“马蹄形火焰”操作法节煤。我说没问题,这才叫小菜一碟儿!(夜里20来人吃饭,也得用大锅炒菜)炒好了菜时间也差不多12点了。
这时一声‘报告’!我随声‘进来’。只见荷枪实弹的三排的二班长顺义站在我面前。“报告司务长,夜间护送送饭的战士前来报到,请指示几点出发!” “12点半吧,要注意安全”我说道。看时间不到,顺义转身要出去,这时魏齐快步赶来“班长你这样子挺威武嘛,这枪怎麽弄?”说着他就去拉枪栓,我马上制止说不能乱动,里面有子弹!跟着,我用左手麻利的卸掉子弹夹。此时铁把冲锋枪还在顺义脖子上挂着了,当时我想子弹夹在我手里,说明枪里没有子弹,怎摸弄也不会出问题。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错觉上,好奇的魏琦扣动了扳机,只听一声‘叭’的脆响划破夜空,险情发生了。我震惊了,当时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顺义傻了靠着锅台不动了,“不好!枪走火出事了,大家别闹,减少影响先找找子弹壳,连夜报告连长等处分吧!”我惊恐的说。
就在大家低头找的过程中,一个外号叫‘小迷糊’的女战士突然一声尖叫并带有哭腔“司务长您的手流血啦”,我低头一看,啊!果然右手大拇指血肉模糊。见到此景我才有一丝麻和疼的感觉,这时子弹碎片在对面火墙里找到了。炊事班长和卫生员等人都赶到了,他们齐忙动手进行简单包扎后,簇拥着我急速赶到营卫生所。(营卫生所离我们连只有一里来地)值班大夫姓邬是上海知青,给我做了简单处理后说“搞不好要截掉大拇指”。我心里说,这不成残废“军人”了吗?没上过战场的伤病员,那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听天由命吧。此时随我来的亲密战友绍声、铁臣、小卞不见了,我躺在病床上强忍剧疼,等麻药作用快点到来。功夫不大,一个戴宽边眼镜的中年男子来到病床前,张所长您怎麽知道的?噢,他们三个说你要截肢,我才赶来的。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剪开毛衣(整个右臂肿的根本无法脱下毛衣)打开绷带仔细察看着伤口,又说截什麽肢,乱弹琴!然后吩咐道:邬大夫、绍声你们俩值班盯着,铁臣、小卞陪着‘大路’(当时我的惯称)休息,明天一早到团卫生队找武大夫照x光,其他人回连明天再来,我也走了。说完所长消失在夜幕中,当时激动得我连一句客气话都没说。疼痛难忍熬过了几个小时,天终于亮了。一大早,我们几个就到团卫生队找武大夫做了x光检查,拿着片子就急速返回卫生所。这时张所长、副连长以及好多战友都来了,我真的受感动了!(真是五湖四海呀)所长看完片子说,准备马上手术,取出里边的三块弹片!只见双氧水、黄纱布、手术刀、探针、托盘等等一应俱全,他们有条不紊的执行着所长的命令。张所长用纱布从伤口一头穿进从另一头拉出,只见双氧水冒着白泡,随着所长双手的上下拉动,碎骨头渣子从大拇指关节腔中流到托盘里,清理完碎骨头渣滓探针又下去了,不大功夫就取出两块弹皮,这时,就听所长说:应该还有一块必须找到!看来片子上反映的是三块,我心一下子就起来了。这时麻药劲过去了,豆大汗珠从额头上滚落下来,通讯员小卞用布挡住我的眼睛,在我耳边喊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们的副连长和战友们都随声附和着。只听‘铛’的一声第三块弹片终于掉在了托盘里。张所长笑了、在场的人都笑了、我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缝合”所长命令道,子弹穿过的伤口不像一般的刀伤,特别是子弹出口更是缺皮短肉,无法正常缝合,还是所长亲自左缝右连得把伤口缝好。
在我住院期间,战友们为鼓励我养伤疗伤,除送来许多食品外还在病房里张贴了许多英雄人物 ,像杨子荣、郭建光、李玉和等等,并在画上留言:学英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做英雄心红胆壮早返前方!等等,那时真是感到热血沸腾、激动万分、一股暖流冲赤全身。还有像绍声、铁臣、小卞等众战友轮流陪伴着我,他们为我做好吃的(牛奶焖米饭)至今还回味无穷,好香啊。陪我散步聊天、起居换药比亲兄弟还亲。“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保卫边疆、建设边疆,屯垦戍边责任就在我们肩上”这样的话经常回响在耳旁。因此在住院期间,每天都坚持学习“毛选”,用左手写学习笔记并几次偷偷下地用左手使锄头铲地,但都被营教导员察觉,派‘二马车’追回。经过23天治疗终于获得提前出院,又投入到火热的‘斗争’中去。
冷静想想疏忽在哪呢?原来在我卸下子弹夹之前,一颗子弹已经上了堂!啊,大难不死,众人相帮,天之大幸!
一师六团二营十连
路学义
200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