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上不了情 (七) --- 伐木



作者      路学义

大山,对我们这些城市里来的青年人极具吸引力,而进深山老林伐木就更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啦,如果能去原始森林里看看,也会心满意足了。

记得那是 1969 年冬天,我们刚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一师六团的第二年,就听说有进山伐木的机会,真叫人兴奋。激动得我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还总做梦,好几次梦见我只身畅游在林海雪原······说来也巧,一天晚上八点左右,我们宿舍几个战友正在聊天,突然张连长来到我们宿舍说 : “谁愿意今年冬天上山伐木,明天上午到连部报名啊 !” 梦想马上就要变成现实啦,于是我豪不犹豫地从床上弹起来抢言道 : “ 连长让我去吧,我想到艰苦的地方去锻炼锻炼 !” 话一出口,瞬间觉得连长的视线正与我对视着,从他的目光中可以感到,连长准能批准我去。果然连里第二天下午就批准了我们的申请,随同各连抽调的 37 人组成了伐木营,奉命进山。

天龙山是小兴安岭的支脉,距我们六团驻地 150 余公里,坐老解放牌汽车也得走四个多小时。上山那天,我们几十人坐在车厢里有说有笑,一路上即兴奋又感慨,愣没觉得冷。一片片松树林.白桦林从眼前掠过,原始森林里的参天大树须仰视才见。放眼望,山峦叠起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真是好一派北国风光。

说起伐木,这里边还有不少学问哩。我连着几年都上山伐木,深知道这是个系统工程,每一个工序都环环相扣,缺一不可。比如 : 基础准备工作,它包括平整地面搭帐篷、埋锅造饭选地形、认真学习搞培训、有禁就止有令就行。它要求你必须虚心学习认真实践,任何环节都不能放松。如在平整土地打楞场过程中,其中有个别路段即坚硬又不平即需要爆破。炸药这玩意儿可是个大危险品,除了需要掌握炸药的型号、威力、防潮保管等知识外,还要懂得埋放位置、深浅、导火索的长短、辅压物的大小、多少以及排除哑炮和隐蔽方法等等。其中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含糊,只有掌握好了才能准确安全地完成任务。说到这里还有个笑话,但跟炸药没关系,可至今使我忍俊不止。

一次我完成爆破任务去楞场办事,老远望去六七个脑袋围在一起,好长时间不见分开,不知发生了何事。等走近一看,原来中间一人手端大“玻璃斧”(砍塔头平土地用的斧子)搁在嘴里,其他几个人围着他正在同时“哈气”。原来是哥们口渴、手套又懒得摘,轧一块冰用凉铁斧子铲起往热嘴里送冰块儿,凉铁与热舌头粘了个结实。大家只能用哈气的办法去解救,把斧子取下来时,只听“刺啦”一声,这位战友十几天来真是吃嘛嘛不香了。

再如在整个伐木过程中,基本包括:选、伐、打、造、吊等几个工序,这里不妨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所谓“选”就是在你已确定的林班号里,按照规定选购尺寸的(一根木头出 3 分至半立方米)、够间隔的、一般树种不限、就可以采伐。

“伐”是个关键环节,一是工具关键 , “弯把快马子锯 ” 一米 左右长,对它不但要掌握伐踞齿的技术还要懂得“掰料”技术,这叫磨刀不费砍柴工。二是下踞的要领更关键,“目标树”选定后以地平面为零点向上反二十公分下踞,这是硬性规定可节约木材。下踞之前一定背靠大树,向树帽方向观测,以决定树倒的方向。对长得非常直的树是这种方法,而对长的比较斜的树,那就必须采取锯“三角楂”的方法,才能杜绝“打半子” 的现象发生(锯到一半时整个树丛中间劈开,此现象非常危险)另外如出现树被踞透了,可树还不倒的特殊情况 , 那就要采取“倒楂”办法,人为的让其向一个侧面倒,这就避免出现“满山倒 ” 的险象发生。如出现踞拉不下去的情况,可以采取往踞上刷点油或尿点尿(注意一次不可多尿要分着来,否则下次怎麽办)因为那是松树油影响所至。三是千万不能忽视先伐倒迎门树,后伐目标树的规定。(在目标树倒的方向有障碍的树就称其为迎门树)因为手锯伐每天定额 3 立方米 比较难 , 而油锯每天 9 立方米 超额有奖,所以大家特别容易忽视。

“打”就简单了,在一片上山倒、下山倒、横山倒、顺山倒之后,一棵棵大树轰然倒下,另有人用大斧砍去倒树的枝丫就叫打。而后他们根据倒树的情况 , 截成合适的木材,但是小头最小直径不得小于 6 公分 ,这就叫造。最后为“倒套子 ” 的拖拉机或牛、马套操作方便,他们将树的大头或小头抬起来垫上“驴子”(就是小木头)这样倒套子的绳子就好栓了,“吊”的工作就算完成了,记得有一桩血的教训,至今还历历在目。

那是 1970 年冬天,在天龙山伐木,我任‘检尺’组长负责全营数量统计工作。一天我走到第七林班号‘大老李’的作业区,当时他刚好伐完一棵树,抽踞起身笑眯眯地喊道;“下山倒喽!”那时只见他左手提着踞,右手轻轻扶着正在起身的大树,向我微笑着。这棵树真不小,直径足有一米,倾斜的大树发出了“咔、咔”的响声。突然,意外情况出现了。一棵小迎门树挡住了大树的去路,形成“打腰 ” 状,这就造成了起身大树根部移动的后果。“不好,危险”!我的话音未落,大树扭动着身躯轰然倒下。只见老李坐倒在地,两次想站都未能站立起来,我不顾一切的奔上前去,只见白雪被鲜红的血染红一大片,雪白的小腿骨从腿肚里向外支出,老李倒在地上不住的呻吟,此情此景真是惨不忍睹。喊人,快喊人,我一个人怎麽能行 ! 可是采伐区之间相隔必须在 70 米 以外,否则不安全,来人再快也要 10 来分钟。时间不等人哪,我一边喊人,一边迅速解下“绑腿”迅速把支出的骨头归位缠好。这时战友永胜赶到,我们砍了两棵小树穿进我俩脱下绒衣的袄袖里,然后用绑腿固定好,一副简易单架做成了。“大老李”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加上厚重的棉衣足有 200 多斤,我们使足吃奶力气,冒着零下 20 多度的严寒,踏着二三十公分的积雪,走着崎岖的山路,气喘吁吁的到达驻地。大夫给做了例行检查,并进行简单消炎、止血,暂时将整个大腿打上夹板后,我们马不停蹄的乘森林小火车,辗转几次,才把老李送到北安一师兵团医院。可我俩足足歇了两天才缓过劲来。老李痊愈出院后,虽说没落什么后遗症,但再也不能干重活了。

所谓“抬”,就是原木被拉到楞场以后的工作了。它包括“归楞”、“装车”两大项。干这活必须大胆谨慎、不仅有力气还得有头脑、绝不允许逞能和蛮干。我在这项工作实习过程中,不仅领会了其中的道理而且还掌握了“大小肩、前后杠”、“扳钩,压脚子”的方法,工作中稍有失误就会牵扯八个人的生命安全。从人员组成上看:四个人一副“悠儿”,两副“悠儿”八个人这叫一副杠,再加上一个看车,一个看楞的正好十个人,你看正好是一根线儿拴八个蚂蚱。从工具方面看:四根杠子(简称“蘑菇头儿”)、两个“八门儿”、四个绳套、两副掐钩、一个“压脚子”、一个‘扳勾’,这些工具有一大部分是自制的。如杠子,必须是优质的椴木制作,它长约 120 公分 、圆形、两头直径 2 公分 中间直径 10 公分 ,所以叫“蘑菇头儿”从力学角度讲,小小蘑菇头儿能但千斤重。再如八门儿,是用柞木制作的,椭圆形长约 80 公分 ,中间有个窝儿 好放掐钩,两头有个卡好挂绳套防脱落。绳套使用棕绳编的,必须编匀插牢万无一失,这都是关乎生命安全的关键。

再从抬木头过程看学问也不小,先说“大小肩儿”实际就是左右肩 ,前后杠好理解,但当时小肩比大肩多挣 2 角钱 。 另外一个关键人物(总指挥)主要工作是“喊号”,这个人必须经验足、力气大、人品好、有威信,是个操心受累的人儿。他一般抬三杠或看车便于指挥。比如第一副悠子( 1 、 2 杠四个人)在前边掐好位置,他带领第 2 副悠子( 3 、 4 杠四个人)要找准 基本均衡的重量位置,轻轻喊上一声“哈腰挂啦”,其他人跟着应声“嘿呦”(这时只见大家肩膀一抖铁钩入木),接着他又嘱咐一声“嘿呦,挂好啦!”(众人应声“嗨呦”)这时当他观察好前后左右都进入状态后,高喊一声“长腰起”’!这时八个人高声迎合“嗨、嗨!”只有此时才能说明大家劲儿都使到一块了,只见千斤原木离开地面。另外他还根据每个人情况、地面环境、木头大小、车停位置发出放下、暂停、上跳板、垫杠、进车门等不同指令,指挥起来真是镇定自若有条不紊,。特别是同一杠的两个人,就像体育项目的双打,一定要配合默契。有一次,我和老韩搭肩抬一副杠,抬着一棵八米长小头直径 40 公分 左右的落叶松,约一吨重。我们抬头杠,当木头进车门时我脚下正遇一棵 30 公分 高的原木,无法错开,我连上几次都没上去。当时八个人全在跳板上,如有一人力量不支,后果不堪设想!就在此时一句及时的“垫杠”声,险情过去了,原木稳稳落在搭在跳板两边的横木上,满脸通红、浑身湿透的我走下跳板,真是羞愧难言,心想等挨骂吧。使我没想到的是,带队老李不但没埋怨我,反而接过老韩的工具,向我点点头说“再来”!于是他喊着号子,我们八个人又重新“长腰起呦······”在他的配合下,我果然迈上了 30 公分 高的原木,顺利地装好了车。事后他召集大家分析说“一根木头拴着八个人,特别是同伴之间更应注意配合帮助。当大肩吃力时,小肩就要左手提八门儿,右手勾小辫儿向对方方向使劲,对方就可以借力使力克服困难。刚才一幕,证实了互相帮助的重要性,否则很难安全完成任”。一番话使在场的人佩服的频频点头,并表示今后一定要齐心合力互相帮助。

下面就简单谈谈“运”,就是运输。这项工作和“伐”关系不大,但和“抬”密不可分。大家都知道黑龙江寒冬腊月,雪深路滑、道路崎岖、上下陡坡无常,为安全起见拉木头汽车的主车,都装有防滑链。据说汽车司机都必须和抬木头的搞好关系,否则让你半路抛锚。你还别说我们在上山的路上经常看到许多散木堆放在路边。经过实践其实道理很简单:如木头装得靠后,那麽车子在上坡时后重前轻,就可能造成主车前轮有离地的危险;如木头装得靠前,车子在下坡时整个重量必定前倾,遇有情况想刹车谈何容易,想一想都毛孔悚然啊!。战友们,不知你可曾在兴安岭里采伐或抬过原木?如果没有的话,当看完这篇文章后,可能也会抬木头了吧!让咱们一起再走进那座原始森林吧 !

一师六团二营十连 路学义

2007 . 7 月.

>
白鹤泉 发表评论于
我刚到美国是交的第一个好朋友就是黑龙江兵团出来的。我听她说过很多兵团的事了。每次看你的博就有以往和她一起聊天的感觉
CHIHUO 发表评论于
候哥俺看见黑土地三个字俺就想一定是你的博
你们那个年代的人真是不容易吃的苦太多了
也是被耽误的一代人
但是还是喜欢看你们那代人写的回忆录
谢谢分享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