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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明清——汉民族最后的历史(一、胡言的汉语)[原创]
元明清——汉民族最后的历史
乙迷
我一直想写一点关于历史的东西,可是怯于提笔,毕竟浩如烟海的资料无从比较对错。历史是一个任人装扮的花脸,没有人知道哪一张脸是真实的,我们能知道的仅仅是那些我们需要的脸孔,问题在于哪一张脸是我们最需要的?是历史课本上教的还是清宫剧里演的?那些是非混淆的历史就是我们所需要的吗?
前些天看了《明朝那些事儿》,很激动。感谢当年明月,他笔下栩栩如生的明朝将士给了我提笔的勇气。明是一种精神,一种让当今中国人汗颜的民族气节,一种血性、理性、张狂、无畏,一种中国人早已丢失的骄傲和自尊。是的,我该写点什么了,也许我不能写出一段没有纰漏的历史,但我能写出我们需要的历史,一段汉民族辉煌与泯灭的历史。
从哪儿说起呢?从我们每天都用的汉语说起吧。
引子 汉殇
第一节、胡言的汉语
清大兴文字狱,知识分子朝不保夕,没准哪一句话说错就会进太平间,因此不敢议论时事,不敢评点历史,连吟诗作赋都不敢,那知识分子憋慌了都干什么呢?
于是乾隆嘉庆年间兴起一个乾嘉学派,正事不干,专门考据,天天翻故纸堆,考据的内容五花八门,其中一个重要的部分是语音学(音韵学),随便说一个字,考证这个字先秦怎么读,汉怎么读,唐怎么读。
考证到后来得出一个对现代人而言意义深远的结论:中国古代汉语的发音与江浙一带的方言相近,与北方话相去甚远。后人接着研究,发现古汉语的语音、词汇、语法至今还保留在东南沿海的方言中,比如吴语,闽南话、客家话、粤语;尤其是客家话,较好地保存了唐代的中原汉音。
中国官方的说法一般是汉语分五大方言(或七大方言,增加赣语和湘语),这五大方言内部还有无数的小方言。
不过这个说法存在争议,因为西方学者对语言的定义为互相之间不能通话的均应列为不同的语言,照这个定义,汉语事实上是一大堆语言的统称。
说个真实的笑话:我一个师弟是浙江黄岩人,他的某位老乡有一次在大学校园的公共电话亭给家里打电话,当他高亢激昂地和父母拉过家常挂下电话后,惊讶地发现后面等电话的同学用崇敬的眼光望着他,并情不自禁地说:“你的英语讲得真好!”
这件事说明两个问题:
第一、中国的英语教学不是失败,而是失败到极品。
第二、黄岩话对大多数中国人而言确实很像一门外语。
还有一个例子,对越自卫反击战,中国军队的话务员都选用温州人,莆田人。很显然,越南监听的情报人员听得懂国语粤语,但绝不可能听懂温州话,莆田话,温州一个地方就有十几种方言,温州人自己互相都听不懂,更何况越南人。
有人会说,汉语各大方言虽然语音差异极大,但都使用汉字,应该算同一种语言。
这种说法虽然是中国的官方论调,但不太经得起推敲。
东方语言大多属孤立语,同音字多,缺乏曲折变化,因此只有使用汉字这样一种意音文字才能清晰地表达词义,而且每个汉字对应不同的语言可以有不同的发音。
汉字曾广泛被日本、朝鲜、越南等周边国家用作书写语言,但从没人说日语、韩语、越南话就是汉语,事实上他们和汉语的差别并不比客家话和普通话的差别来的大。
韩国和越南近代相继废除汉字,文化上是一种倒退。
日本人讥讽韩国人说他们废除汉字后,连“韩”和“汉”都分不清楚(韩国人要的会不会就是这个效果,这样中国的都变成韩国的了)。韩文是注音文字,无法解决同音字问题,很容易导致歧义,汉字不得已又小范围恢复使用,最终于1999年8月7日,金大中发布总统令,要求在必要的情况下并书汉字以确保公务文书的内容准确的传达。
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汉语各方言确实更象语言,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相互能听得懂尚且算作两种语言(这也是西方学者动辄会十几门语言的原因,并不比掌握十几个中国方言难度高),何况我们的方言之间完全不能沟通。
不过,鉴于中国官方的立场,瑞典汉学家高本汉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将朝鲜语、日本语、越南语等中国周边语言统称作汉语的“域外方言”。反正差不多,要么都算语言,要么都算方言。
我们都知道,语言是文明的载体,也是一个民族的最基本特征。
没有自己的语言,不能否定一个民族,但有自己的语言,肯定是一个民族,这就带来一系列荒谬的问题:
汉语五大方言区照这个理论应该算五个民族,可现在大家都称自己为汉族,那么哪一种方言或文化最能代表汉族?读者会说,这不是废话吗?中国70%的人操北方话,当然是北方话喽。
这又产生两个问题:
一、北方话真地能代表汉语吗?
二、北方话内的差异也不小,初分为八区方言,从西南官话,江淮官话到东北官话,各有各的调,哪一种官话最能代表北方话?
要回答这些问题,我们得先来研究一下目前中国的官方语——普通话的来由。
“普通话”是中国官方标准话最近的称呼,中古时期的标准语称作“雅言”、“雅音”、“正音”,明清称作“官话”,清末改称“国语”,1956年最后命名为“普通话”。
现代普通话最早发端于1909年(宣統元年)清政府设立的“国语编审委员会”,将官话正式定名为国语。
那么当时的官话是什么话?是满蒙贵族说的话。换句话说,那根本不是汉人的语言,而是满人的语言,确切地说,是满人说的汉语。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伙儿都说黑龙江人(尤其是哈尔滨人)的普通话说得最标准,为什么我们的蒙古族兄弟操起普通话个个字正腔圆,比北京人说得还溜?这原本就是他们的语音嘛。
将普通话定为汉语的标准音,产生出一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滑稽现象:
汉语说得最标准的区域是传统意义上的游牧民族居住区黑龙江和内蒙古,而绝大多数的汉人说不出一口标准的汉语;继承汉民族文化最多的东南沿海民众说的是和普通话完全不同的的语言(方言),有些人甚至根本不懂普通话。
这是哪一茬对哪一茬?
现在的官话事实上是完全游牧民族化的汉语,那么游牧民族对汉语究竟产生过什么影响?
首先,发音越来越简单。古汉语的发音较为复杂,至今闽南话有七个声调,粤语有九个声调,还有p,t,k,m,n,ng六种辅音韵尾。
游牧民族南迁后显然发不出这么复杂的音,于是北方的语音越来越简化和胡化,同音字愈来愈多,要保证语义的准确,只能将复合词大幅增加,导致语言越来越啰嗦。
学过古汉语的都知道,古文言简意赅,将古文翻译成现代汉语,要多费不少口舌。
由于中国灌输式的教育,国人对普通话都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事实上,普通话的地位即使在近代,也受到过挑战。
第一届民国议会的议员半数以上是广东籍人,当时要投票选择中国的官方语言,孙中山怯于北洋军阀的势力,一个一个去广东籍议员那里游说,要他们放弃粤语,投北京官话,最终粤语以一票败北。
这一票使游牧民族的文化在中国取得彻底的胜利,标志着汉人已完全接受了游牧民族文化的正统地位,那个彪炳青史的汉民族已不复存在。
现在读者会问:北京官话之前中国的“雅言”、“雅音”是什么话?答案很出人意料,最起码出乎我的意料:南京官话!
晋代中原汉民衣冠南渡定都南京以后,中原(洛阳)雅音成为南京上层社会的用语。之后洛阳雅语和南京吴语融合,逐渐形成南方的江淮官话,以金陵雅音为标准。
从东晋到清初的近一千五百年历史中金陵雅音一直都是中国语音的正统。
隋朝统一中国定都长安,编著《切韵》,音系为当时金陵雅音和洛阳雅音的综合系统,因以南朝为正统而偏重金陵士音。唐著《唐韵》,沿隋《切韵》;宋编《广韵》,袭隋唐《切韵》、《唐韵》。
因此唐宋虽然没有普通话,但从韵书中可以看出,南京音是最标准的。
元朝蒙古人说蒙古语,汉人说汉语,互相之间要翻译,乱七八糟。明恢复汉统后,“一以中原雅音为正”,即以南京音为基础音系,南京官話为国家标准语音。
明清时期来华的传教士说的都是南京话,甚至到民国初年,西方传教士主持的“华语正音会”依然以南京音为标准,这实在是个讽刺,老外坚持汉统比汉人坚持的时间还长。南京话对中国周边国家也产生过巨大影响。
六朝时期中国传入日本的语音就是吴音(金陵雅音),从江户时代到明治初年,日本官立学校和民间私塾所教的中国语都是南京话,直至明治九年(1876年)日本官方才转而使用北京话。
那么北京官话又是怎么来的?这得追述到四百年前大名鼎鼎的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利玛窦与不懂汉语的庞迪我神父同行前往北京,搭乘一个大太监的船,临别时这位太监将一个从南京买来的男孩作为书童赠送给两位传教士,告诉他们这个男孩口齿清楚,可以教他们纯粹的“南京话”(《利玛窦中国札记》意大利原文为“中国话”,同时代的传教士金尼阁将之翻译成拉丁文时译作“南京话”)。
可见直到明末,南京话依然是中国话的代名词。利玛窦到北京后作出一项中国文化史上的创举,他第一个用罗马字母拼音汉字记录下当时的北京官话,从他的记录中后人惊讶地发现:当时的北京话有大量入声字并且没有zh、ch、sh等翘舌音。这说明当时的北京话与现在的北京话根本不是一码事,而是与吴语类似,确切地说明代的北京话就是通行全国的南京官话。
满清入关造就中国历史上汉语的最后一次退变,满人把紫禁城周围10里之内的汉人全部赶走而专属满人居住,这个范围称为北京的内城,而10里之外称为外城。
内城的满人说满语,外城的汉人说明朝官话即南京话。很快满人发现满语在老林子里打猎伐木还能凑合着用,一进城面对花花世界词汇量远远不够,靠满语没法生活,只好硬着头皮学汉语。
问题是满人学汉语有先天缺陷,入声字发不出一下子全部丢弃,造成现代汉语同音字急剧增加,语言表达能力大幅下降。
满人发音象老外说汉语那样不伦不类,但满人不是老外而是中国的统治者,这种蹩脚汉语在北京内城定形后,迅速向外扩张,随着满清统治的巩固而遍及全国。
雍正年间(1728年),清设正音馆,首次确立以北京内城官话(满式汉语)为国语正音,大力推广满式发音。
但南京话直到清末,依然有“南京白话最堪嘉”的美誉。满式汉语的国语标准音地位至清末民初才最终确立。从此蹩脚成为正统,这种对汉语的发音、词汇和语法进行全面破坏的满清官话被定义为“国语”。
清267年统治将汉文明彻底地从地球上抹去,到民国时已搞不清哪些是满,哪些是汉,国人将被满人强暴过的汉文化视为正统,汉民族彻底地堕落,沦为任人宰割的鸭子。
我也是近期闲暇时研究方言才知道的这段历史。我在南京生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南京话的辉煌过去,甚至南京的乡土教材对这段最值得荣耀的历史也只字未提,整天就是六朝古都,似乎帝王将相就是值得怀念的全部,这是怎样的一种教育?
说实话,这么些年我一直在为自己那土里土气的南京腔而犯愁,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自己说的才是“中原雅音”,我一直都在为自己发不准游牧民族的语音而烦恼。原本我已不准备让儿子再学南京话,毕竟那是一个正在流失的方言,现在我改变了主意:先学南京话吧,那是汉文明的最后一点血脉。
随便提一句,正规的历史剧似乎都应该用南京话来对白,当然胡人进京还是可以说普通话的。
现在有人会问:南京话和北京话到底有什么区别?说白了还是前面提到的入声。
中古汉语的声调分为“平上去入”四声,前三声保留至今,入声游牧民族发不出,因此经元清两朝的半殖民统治,入声在华北等地的官话中消失。结果是用普通话读古诗词,经常不押韵,而东南沿海方言大多还保留入声,因此用上海话念古诗词就比用普通话读顺溜得多。
而目前八大官话方言中,唯一保留入声的就是以南京话为代表的江淮官话(江淮官话的范围包括江苏、安徽、湖北长江以北沿江地带和江西、浙江的部分地区),因此北方语系中,只有江淮官话还保留了唐宋语音的特点。
说到底,从政治上讲,普通话是最正确的语音;从文化上讲,普通话是最垃圾的语言。中国的任何一种方言,哪怕你认为自己的发音再土,再羞于见人,都比普通话要更具底蕴。中国目前一方面在大力拯救各少数民族的语言,另一方面在汉语区内却罢黜方言独尊京腔。这一看似怪诞的政策本质上是清以降对汉文明(或中国传统文化)摧毁性打击的延续。
好多年不说南京话都不大会说了,不行,我得重新操练起来。
啰里啰唆讲了半天,汉语这一部分总算说完了。文明的特征除了语言还有什么?服饰。
好,下一章就讲汉服,问题是有人见过汉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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