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之魅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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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六四年的夏天注定要成为我们这个故事的中心,我们的故事又不得不从这年的夏天继续开始。因为一九六四年,发生在全国范围内的整风运动正如火如荼地在进行着,它象一堆熊熊燃烧的大火,一旦燃烧起来,就会这得越来越不可控制,越来越无法收拾。在这一年的六月二十三是,中共中内批转了《甘肃省委,治金工业部党组关于夺回白银有色金属公司的领导权的报告》,九月一日,正式转发了《关于一个大队的社会主义未教育运动的经验总结》,十月二十四日,又转发了《天津市委关于小站地区夺权斗争的报告》,这三个夺权样板一出笼,立即就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夺权运动。

夺权的风暴席卷了全国,根子就是在这场夺权运动中被彻底免职了。在风刚开始刮的时候,他仅仅是被停职,接受审查。在夺权大风吹过之后,他就真正地靠边站了。不但大队干部被夺权,就连小队干部也不能幸免,连樊满囤也被罢了“官”,变成真正的无官一身轻。

为了加大四清运动的力度,加强党对四清运动的领导,彻底地依靠贫下中农来掌权,夺回被资产阶级所窃取的那部分权力,上级又抽派了大量的干部来下乡,支持农村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同时,各地的贫下中农协会也被发动了起来,以往的贫协主席,大都被推举到领导的第一线岗位。

朱大宝又被抽掉了回来继续参加四清运动。因为随着运动的进一步深入和发展,当时他所谓的“犯错误”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再说,他也没有动手打人,只是疏于管理而已。如今,战斗正酣,党也需要大量的干部来支援农村的四清运动,他作为一个党培养了多年的同志,怎能在这种情况下袖手旁观呢?

朱大宝还是回到了孟家集第三生产小队,仅管他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是,小胳膊也拗不过大腿,他还是回来了,对他来说,回到孟家集,就是回到了家,他再也用不着骑着他那辆自行车来回跑就是了。每天在家里吃银杏给他做的饭,看着银杏和三个孩子,倒也是其乐融融。不过银杏告诉他,“大宝,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上了门的女婿,怎么说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咱们啊,以后在村子里呆的日子还长着呢,不象那些住队干部,运动一完拍拍屁股走人,所以啊,你能不说的就不说,能少说的就少说,可千万别把人给得罪完了。俗话说,这山不转水转,谁知道以后会是个啥样子呢。你看现在这乱哄哄的样子,完全是一个人妖颠倒的状况,原来当了多少年的老干部,怎么一下子就都有了问题,你看现在上台的都是些啥人,没有几个正经的。所以啊,你要多长几个心眼儿。”

银杏的一番话,说得大宝连忙点头称是,大宝本来就不是个多事的人,这次来参加四清,又是被动的,他当然不能说什么,便连忙说道:“你说得对,我怎么会多事呢?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你不但自己不要兴风作浪,而且还要多规劝苏同志,不过我看她也越来越蔫了,不象刚来的时候那么咋乎了。”

银杏说得没有错,她是凭自己的眼睛来看问题的。你说别的人有问题,她说不准,但是要是说她自己的弟弟根子也有问题,那她就有点想不通了。根子当了这么多年的干部,除了大炼钢铁那阵,年轻走了点弯路,余下的在她看来还算走的端,行得正,从来没有给自己谋过一些好处,大饥荒的时候还不是和大家一起挨饿吗?他家孩子也差点没有饿死?自己那就更没有沾过什么便宜了。常言道,身正不怕影子斜,怎么就有问题了呢?没有问题,怎么会被撤职了呢?还有使她不明白的就是满囤,你说这个小小的生产队长,能算是什么官儿呢?这个人就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了这么多年的队长,起早摸黑地。心都要操碎了,临末了,也给撸了,难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好人吗?反倒好,那些平素好吃懒做的,偷鸡摸狗的,倒凭着出身好,现在一个个都沐猴而冠,象个人似的。银杏可真是想不通了,要不是她家大宝也在工作组,她倒真的懒得去想这些呢。

苏文秀现在似乎是变了个人。没有见过的想象不出,见过的反觉得不认识了。原来那个大大咧咧,泼辣能干,脾气暴燥的人不见了。别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实际上这还得感谢银杏。自从和银杏住在一起之后,她觉得和银杏极投缘,这个小媳妇她看上去怎么看,怎么顺眼。本来没有过来时,公社机关里都传说孟家集的喜子媳妇饭作得好,模样也俊,来了之后一看,确实如此,再相处下来,觉得她心眼儿好,心也善良,于是两个女人便好得和亲姐妹一样。这苏文秀的脾气不好,是由于到了更年期,可是自己并不知道,只是觉得有时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更有甚者,晚上有时经常其妙地燥热难耐,便不停地洗脸,擦脸。银杏不知道这是为了什么,但她可以看出苏同志有什么地方不合适。她也怕苏同志是因为吃食上的不适应才出现的症状,于是便在饭菜上加了注意。苏同志是南方人,喜欢吃辣椒,但她看苏同志老是觉得燥热,就劝她少或是别吃辣椒,其次她发现苏同志是南方人,也爱吃甜,于是就在小米粥中加了一些糯米,红枣和冰糖。这糯米和红枣本来是她用来端午节包粽子的,因为那年没有买到包粽子的苇叶,结果粽子也没有包成。于是她就用它来熬稀饭,没有想到,苏同志还特别爱吃,没有想到这几个月吃下来,苏文秀感到大有起色,身体再也不那样燥热了。身体有了好转,性格也有了改变,不再象从前那样暴燥了,而这一切都在默移潜化地进行着。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苏文秀性格的改变,多多少少也是受了银杏的影响。

个人的修养有了进步,连她自己也没有注意到。政治方面也不能落后,苏文秀加紧看书学习,也没有什么可以学的,所谓的学习,在当时不过就是看看党报的地方的报纸。这看看着,渐渐地觉得不对劲儿来。苏文秀思想觉悟不是说有多高,但就怕静下来动脑筋想问题。这报纸看得多了,也能看出问题来,这就是所谓的政治嗅觉灵敏不灵敏的问题。这苏文秀呀,这些年来还多多少少地历练出来了不少政治嗅觉,她从报纸上也看出了名堂,她觉得一场暴风雨,有一场很大的暴风雨快要来临了。尤其是中苏两党的论战一开启,反修防修的口号一提出,八届十中全会上老人家再重申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国际上中美之间由于越战的升级而变得越来越对立,所有这一切,都预示着不仅在党内,就连全国内将有一场大的风暴要来临。苏文秀不象朱大宝,大宝没有多少文化,人比较实诚,结婚之后,更迷恋于幸福的小家庭的小日子之中,大宝不会想这么多的问题,眼光也不会看得这么远,他既没有害人之心,更不会害人,基本上是属于得过且过的那一类人。

个人脾气的改变和思想认识上的飞跃是苏文秀来到孟家集参加四清工作以来的两大收获。变化了以后的苏文秀再也不让人讨厌了,说话也不象以前那样高喉咙,大嗓门,而是变得相对比较平和,脸色看上去也被从前好多了,从前是个黄脸婆,皮肤也比较干躁,现在则不然,银杏的小米加糯米稀饭还真的把苏文秀养了出来,白里透着红色,给人一种健康的感觉。

这年秋天发生在孟家集生产大队的一件事不能不提,这件事是一种十分棘手的事,它足足地考验了工作组苏文秀和朱大宝的政治智慧和工作能力。这件事涉及到孟家集两个家族的历史恩怨和两个重量级人物。为此,我们不得不浪费一点时间和笔墨来详细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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