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不离婚(1-4)

杨红的蜜月正是在暑假里。那时她刚留校,还没开始上课。周宁分在E市的一所中专
里,也有暑假,所以也留在H市。两人天天呆在一间十平米的房子里,你对着我,我
对着你,周宁就难免有所想望。但每次才起个头,杨红已是苦不堪言,周宁只好作
罢。周宁这样多次希望,多次失望,也疼痛起来,弄得坐立不安。

杨红见周宁疼痛难忍,就建议周宁去看医生。周宁说,不用看,我这应该不是病。
我不起那个想头,根本不会疼的,但心下也有点惴惴,好像没听其它男人说他们有
这毛病啊,这种事又不好去问他们。一般人总认为男人在一起,什么都说得出来,
其实那是议论女人,胆子大的也可能吹嘘一下自己的性能力。但如果担心自己生理
上有毛病,男人是不会说出来与他人求证的。

杨红觉得既然已是夫妻了,那自己“老朋友”的事,就不应该瞒着周宁,而且瞒也
是瞒不过的,於是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周宁听了,就建议杨红去看医生,说是
不是因为内分泌有问题,才会这么疼呢?杨红抵死也不愿去看医生,因为要看医生
先要去校医院。校医院的医生都是H大的家属,你认得我,我认得你,三传两传就传
到自己系里头去了。这种事情找他们看,还不如自己到学校广播站去宣讲,至少还
可以实事求是。让那些医生护士一传,还不把我说成一个怪物了?那我还要不要在
H大呆?

周宁说,那就到外面去看,不就是自费嘛,花钱治病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杨红就更
正说,我这不是病,有李护士的话为证。周宁听她说已经看过各种医生了,也想不
出还有什么高手可以去请教。

两人都不愿去看医生,也都不勉强对方去看医生,心想如果对方真是有病,传出去
自己也不光彩。於是两人就决定还是靠自己,去找些书来看。杨红去图书馆查,周
宁就去书店找。最后,还是周宁买的一本>讲得比较详细一点。里
面有一章是有关夫妻生活的。两个人把那一章通读了一遍,觉得找到了原因,书上
说那叫“阴冷”,就是女人对房事一点没兴趣,所以没润滑,就会觉得疼痛。

周宁就拿着书,挑几条妻子方面的原因问杨红:“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性是件丑事脏
事,同房时有犯罪感呢?”

杨红想了想,说:“我觉得我没有。如果是婚前做,我可能会觉得羞耻,但现在婚
都结了,我也想把事做好,怎么会有犯罪感呢?”

周宁想想也是,就再读一条:“是不是小时候受过性侵犯,有过什么痛苦的性经历
呢?”

杨红急忙摆手说:“别乱往我身上套了,你知道的,新婚之夜是我第一次。在那以
前,连手都没有男人碰过。”

周宁再看看丈夫方面的原因,担心地说:“难道是我的问题?是因为我第一夜太鲁
莽,使你产生了惧怕的感觉?”

“也不是。”杨红想,你那时就是再鲁莽,我也不会介意的。

周宁说:“那就只能是这最后一条了,说女人性兴奋来得比较慢,如果做丈夫的事
前爱抚不够,而妻子又太害羞,不够投入,就会缺少润滑。”

杨红想,这个理由还令人满意,基本上是各打五十大板,丈夫和妻子的责任是一半
一半,就说:“应该是吧。”

周宁就说:“还好,书上说了解决办法。”两个人对文字都是极敬畏的,书上说的,
还会有错么?於是两个人就把书上提供的解决办法仔细研读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其实也不难,就是丈夫事前多些爱抚,而妻子也以“荡漾的春心”迎接丈夫的爱抚。

找到了答案,两人都很高兴,当场就决定理论联系实际,亲自试一试。到这时才发
现书上开的处方也很含糊,只讲做什么,却不讲怎么做。周宁就试探着在杨红身上
四处乱摸,一边急切地问:“有没有感觉?有感觉没有?”

杨红看他这样急切,好像一个懒惰的学生,做作业不愿自己独立思考,只一迭声地
问老师答案一样,除了觉得很滑稽,没什么感觉。而她自己也正在那里冥思苦想,
怎样才算是“荡漾的春心”,结果越想越觉得象是在做考试题一样,拟出的答案都
是文字在脑海中漂浮,跟身体象是完全无关。试着试着,两个人就忍不住笑起来,
杨红说:“我们两个真是书呆子。”

周宁说:“我们算什么书呆子?听说有两个学物理的,新婚之夜就并排躺在那里,
中间隔着二十厘米,手握着手,等着阴离子阳离子从他们手上传给对方去交合呢。”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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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杨红和周宁两个人,一个想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另一个
想过正常人的生活,都坚持在那里做功夫,做得多了,杨红觉得自己也渐渐适应了,
不仅不觉痛苦,也慢慢有了一点淡淡的,说不清楚的舒服感觉。

杨红一面高兴,一面心下疑惑,这好像也不至於要象抽鸦片一样上瘾啊。杨红当然
没抽过鸦片,但也经常听妈妈讲,说她的外祖父就是抽鸦片上瘾,把祖上传给他的
几十亩良田都抽光了的。妈妈讲起外祖父抽鸦片时,脸上一般都是感激不尽的表情,
说要不是他为抽鸦片卖光了那些地,解放初期家里划成分时就会被划成地主了,文
革当中肯定会被揪出来批斗,我一个地主的女儿,你爸爸就不敢跟我结婚了,那就
没有你们兄妹两了。

所以杨红自小就对外祖父抽鸦片上瘾心存感激,没有外祖父的抽鸦片上瘾,就没有
自己这条命。上小学时,有一次用“没有. . . . . . 就没有”句式造句时,还被
这个强烈的感激之情逃逸出去,一不小心,造了一个“没有外祖父抽鸦片,就没有
今天的我”这样的句子。幸好那时妈妈就是杨红的语文老师。这个句子被妈妈批改
作业时看见,一顿臭骂,威胁说再不许造这种句子了,就红笔一挥,改作“没有共
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了。

杨红对外祖父的兴趣并未因此而减,常常缠着妈妈要她讲外祖父的事。妈妈总是说,
有什么好讲的,他死的时候我还很小,只记得那时已经解放了,禁了鸦片了,他弄
不到鸦片抽,就比死了还难受,形容枯槁,脸上总是一把口涎两挂鼻涕,人见人嫌。
有时瘾上来了,要叫人把他捆在门前的大树上,怕他自杀。后来有一次,看得不紧,
就被他逃出去,跳了门前的小河,死了。临了,妈妈总要加上一句,共产党就是有
本事,禁烟禁睹禁娼,国民党办不到的,共产党都办到了。

虽然杨红的妈妈讲起外祖父,一贯是用这种平淡无奇的口吻,但外祖父抽鸦片上瘾
的故事还是在杨红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上瘾”两个字,是跟要死要活、投
河上吊连在一起的。现在联系到自己,就觉得诧异,就这样一种淡淡的舒服感,值
得周宁说的那些女人上瘾吗?扪心自问,充其量也就是一种“您来了,请坐请坐;
您走了,不送不送”之类可有可无的感觉。

杨红就把那本>再搬出来看,感到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读书不认真就是不行。书上赫然写着,夫妻生活,男女都会有“高潮”的。杨红就
把描写女性高潮的那一节认真读了一遍。书上说得极中肯,说女性的高潮因人而异,
难以一言以蔽之,但不外乎以下种种。然后就“有的...... 有的......还有的......”
地罗列了十几条。

杨红就一条一条地读,一条一条地对照自己,回答是“没有......没有......更没
有......”。读完了,心里就非常恐慌,因为自己一条都没有,感觉象过党组织生
活时,发现自己没有按党员守则去做一样。周宁的表情倒是很符合书上对男性高潮
的描写,眉毛拧得够紧,气也喘得够响,汗也出了,人也瘫了,就象写书人是站在
旁边,一边观察周宁,一边记录的一样。

杨红是个好胜的人,可能是父母经常说:一个人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而
杨红不知怎么的,就在里面加了一个“最”字,变成“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
所以一直以来,就在为这个“最”字努力。幸好“最”总是有个范围来限制的,而
且杨红还没有把这个范围扩得太大,总算得以幸存下来。如果她一心要做全世界第
一,可能早就大失所望,一死了之了。杨红不过是要做一个小范围的“最好”,在
班上一贯都是前几名。而周宁一直都是最后几名,因为周宁小学时有个老师说过他
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就一直把这个评语断章取义地记在心里,觉得自己是聪
明的,学习也就不大用功,成绩一直就不是很好,好像不把自己的前程误掉就不足
以证明自己确实是有小聪明一样。

现在这情况好像调了个个,周宁这个全班成绩最差的人做得如>上
写的一样标准,而杨红这个尖子生呢,做了这许多次,没有一次够得上“高潮”二
字的。如果打起分来,肯定是不及格。杨红就开始发愁,女人应该有的,我没有;
别的女人上瘾,追着男人要,我觉得可有可无,为什么我会这样呢?联想到自己的
“老朋友”问题,杨红就后悔当初听了李护士的话,把那些药扔了,如果那时坚持
打下去,说不定自己早就正常了。你想想,一边是名医院的名医生,另一边是小镇
上的小护士,谁对谁错,不是昭然若揭吗?

再到做爱的时候,杨红就免不了仔细观察自己,看有没有书上说的那种“高潮”,
观察来观察去,就很失望,只有承认自己确实是“不正常”,对周宁就生出很深的
感激,觉得他不嫌弃自己,从来不用“你有没有高潮”这样的问题来为难自己,实
在是非常大度,非常体贴。什么叫知己?知己就是那个知道我的缺点甚至我的不正
常还能爱我的人。杨红就很有“知我者,周宁也”的感觉,决心要好好爱周宁,似
乎不如此,就不能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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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间,即便是做了夫妻,有很多时候,也还是如歌中唱的那样:“其实你不懂我
的心”。或许正因为做了夫妻,离得太近,失去了旁观的距离和心态,才变得不懂
彼此的心了。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是也。

当杨红在那里愁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周宁一点也没觉察。周宁是那种平时不烧香,
临时抱佛脚的人,对那本>早就失去了兴趣,再也没摸一下,像他
的那些课本一样,只有在临考前几天,他才会想起它们的存在。考试 一过,也不问
考得如何,就把课本扔了,有时要补考还得去问人借书。杨红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用过的书都留在那里,怕有朝一日会用得上。考完试,也有很长时间还在那里回想
那些考题,看哪题做对了,哪题做错了。发现有一题做错,就悔之莫及,常常在梦
里都在更正那道题的答案。

周宁那时也有他自己的愁,因为他曾对杨红许过一个大诺,说:“蜜月,蜜月,就
是要蜜一整个月嘛。我要连续做一个月,天天做,不间断。”周宁有了这个诺言的
约束,就一门心思放在如何部署兵马粮草,以求绝不食言上。做一次,就舒口气:
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周宁选一个月这个数字,一是因为“蜜月”这个词的启示,二是因为在家乡时经常
听那些新婚的男人说起连做一个月的英雄业绩。在周宁看来,这是个切实可行的方
案,因为他才二十二、三,而杨红现在又不再是阻力,做三十天只是举手只劳(当然
在周宁心里是把这个“手”换做一个别的字的)。但他没想到这种事讲究的是“冲动”
二字,而冲动是不经安排的。只听说过“一时冲动”,没听说过“计划冲动”。

所以周宁就把自己弄到一个尴尬的境地。因为是计划行事,便成了一个任务。而任
何事情一旦变成任务,即使不使人兴味索然,也难免让兴趣一落千丈。周宁就发现
有时对这个任务有了一点偷工减料的想法,就像他对待所有的作业和实验一样。有
时又因为在外面下棋打牌搞得太晚,回来后倒头就睡,难免误个一天。

不过周宁绝不会觉得是自己能力不如人,他的理论是,如果我都做不到三十天,那
别人也做不到,只能是在那里瞎吹。周宁这样想,就少许多烦恼。用心理医生的话
来说,就是他的心理比较健康,而杨红那种就不太健康,因为她一旦发现自己与众
不同,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不对头,无法开解,活得太沉重。

周宁只担心杨红会记得他说的话,天天来检查他有没有食言。象杨红这样办事认真
的人,肯定会发现他漏了一两天,如果问他一句“昨天你怎么没做”,那他真的要
无地自容了。他见杨红也不来检查他有没有实现诺言,觉得杨红也很体贴。

如果杨红知道周宁的想法,或者周宁知道杨红的想法,一定会觉得这是典型的同床
异梦。其实造“同床异梦”这个词的人大概只是想说明一个事实,并没有想到后人
会把它用作贬义词。夫妻虽然同睡一床,但既是两个不同的人,生着两个脑袋,做
的梦当然是不同的。如果夫妻两个每晚做同样的梦,那才真叫撞鬼了。

既然夫妻两都有自己的心思,而对方又都不在意,两人就都把工作的重心转移到别
的地方去。家里除了用过的课本,没别的书,杨红就对>上的其它
部分感起兴趣来。>号称“大”而“全”,也当得起这个书名,有
关家庭的方方面面,都有涉及。杨红想,老年保健现在还用不上,生儿育女也还早,
种花养草又没有地方,还是从毛衣编织和饮食起居做起,先学做饭和织毛衣。

正好周宁那件毛衣,历史实在太悠久了。听周宁说还是若干年前,他妈妈卖了一头
猪,在一个某地买了毛线,请一个谁们织的。那个谁们也太黑心,克扣了大半毛线,
只给他织了件当时就只算贴身的毛衣。每次听老妈痛骂那个黑心的谁们,周宁就息
事宁人地说:“算了算了,以后不用卖猪买毛线了,直接把那张猪皮给我穿就行了,
还可以18
上高中的时候,周宁的那件毛衣就已经很贴身了,等到上了大学,就变得更贴身了。
这里说“更贴身”,只是说太小太紧了,因为有些形容词是没有比较级的,不能在
前面加“更”字。很多男人都知道这个道理,绝不会对一个女人说“我爱她,但我
更爱你”,因为你这样说,她一定认为你撒了谎,两人当中你只能爱一个。而且能
加“更”的词就能加“最”,你说你“更”爱我,就是说你还是不爱我,因为你还
有一个“最”爱的她。

且说周宁那件毛衣,既短且小不说,肚子上那一块,因周宁惯於将毛衣扎在裤子里
保暖,已经磨出一个大洞,周宁也不在乎。所谓不在乎,常常是因为在乎也没有用,
只好装做不在乎,也添一分酷。周宁家境不太好,他就一直让那毛衣破在那里,整
个秋冬都是那件毛衣加一件军大衣。在学校同人打羽毛球时,常常脱了军大衣,只
穿那件破毛衣,在那里打得热火朝天。远远望去,只说是胸前印着一个“0”号,虽
然印得低了一些,但大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周宁那件毛衣就经常活跃在各种场合。学校里一应活动,只要是与读书学习无关的,
周宁都喜欢凑个热闹。有一回,听人说大家都去省政府请愿去了,周宁也不问请什
么愿,就跟着去了。他腿长,一下就走到最前头。大家见他身穿军大衣,人又高大,
面部表情又迫切,只说是个领头,也没人问他的来龙去脉。走到省政府,说可以让
十个代表进去,周宁被人当作代表,一下子推了进去。在里面一间接待室里坐了
一、二十分钟,周宁正想出去抽根烟,就有一位干部模样的人来到接待室,说你们
派一个人进来见省长吧。大家就推周宁去,周宁正想问其它人到底为什么请愿,就
听那干部说,“快点,快点,省长很忙呢。”周宁只好糊里糊涂地跟那干部进了省
长的办公室。

周宁很迷糊,也很紧张,觉得浑身发热,就把军大衣脱了,坐在省长对面。省长说,
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通过正当渠道报告我们,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嘛。周宁说,这
不也是正当渠道吗?省长似乎很欣赏他的顶撞,问他,那你把你们的要求告诉我吧。
周宁只好支吾着说:我们要求改善学校伙食,减少作业考试。省长说,那没问题,
我会请人办的。临走,省长又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考虑给你一些补助。

周宁出来,立即被人当作英雄抬在肩上,到最后都不知道那次请愿的目的,也没有
拿到那笔补助。

所以周宁仍穿那件破毛衣。

周宁爱去学校舞会,属於“瘾大水平低”一族,而杨红则属於“会跳不爱跳”一类,
因为她学跳舞如做学问,自然学得标准,但她又忙於读书,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跳舞,
都是周宁一个人跑去。

冬天周宁就穿着军大衣去舞会,到了舞场,先脱了大衣,找个角落一丢,就穿那件破
毛衣,上前请女生跳舞。周宁邀人跳舞很少被拒绝,大概是因为别人都说他长得象
周华健。周宁不觉得别人这样说是一种抬举,反而觉得自己有点亏,因为他觉得周
华健脸部中央有些凹陷,象被人坐了一屁股一样,要说自己象周华健,也应该是改
良版周华健。

被周宁邀去跳舞的女生,如果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穷的人,就以为周宁别居一格,
不修边幅;相信他是真穷的人,就对他生出一腔怜悯之情。众所周知,女人的怜悯
是很容易上升为爱情的,所以杨红还曾有过几个痹诘那榈校且蛭羌泼隆?

周宁同一个新舞伴跳舞时,都是一上去就说对方舞跳得不错,就是乐感差一点。这
样一说,那女生就有点羞愧,但还没有到恼羞成怒的地步,毕竟周宁说她舞跳得不
错嘛。那女生就努力追踪音乐,想抓住乐感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多半就没有精力
发现周宁跳舞的差错了,正好中了他的圈套。有的女生怕人看见他衣服上这个大洞,
跟他跳舞时,就想遮起来,只好同他贴得近一些,让周宁得着些意外之财(色?)。
所以周宁的毛衣,在他们学校里,颇有名气。

那时杨红就想为他织件毛衣,但鉴于学习紧张,一直未能如愿。现在有了时间,又
有>作指导,杨红就兴致勃勃地去买了一些毛线,又将周宁的破毛
衣拆了,洗了,加了新线,照着书上的指示,一针一针编织起来。织了一截,效果
还不错,就想,原来这些事也并不难,以前看寝室里一位大姐织个围巾,还把别人
佩服得一塌糊涂,其实自己也会做的,不比读书难。杨红就一路织下去,第一次就
成功了,因为是严格按照书上说的比例去起针的,一米七五的周宁一穿,恰恰合身。
织出了信心,也织出了兴趣,杨红就又买了毛钱,给周宁和自己织毛裤。织到后来,
隔壁的王大姐都要来向杨红请教了。

19
虽然H大青年教工食堂暑假里也还开着门,但如同任何一个大学食堂一样,办堂宗旨
都是为学生说俏皮话提供素材的,色香味不在他们的议事日程之上。杨红和周宁在
H大食堂吃了四年,早已吃得不耐烦了,杨红就照着>,做起菜来。
她虽然也象所有的书呆子一样,对书中所说的“盐少许”之类的含糊不清很不满意,
但她是做实验出身的,知道实践可以出真知的,只要循序渐进地加大投放量,慢慢
会摸出道道来。所以杨红就常常是先放一点盐,炒两勺子,就尝一尝。不够咸,再
放一点盐,再炒再尝。如果不慎放了太多盐,她也悟出该如何补救,无非是加些糖,
加些醋,把椒盐搞成糖醋就是了。

后来连周宁也摸出了她的规律,见她放糖就问:“盐又放多了?”

杨红只笑而不答。吃饭的时候,杨红常常是笑眯眯地坐在那里,看周宁津津有味地
吃。周宁起初还问她,你怎么不吃,后来知道她做饭时一路尝味,已基本上尝饱了,
也不再询问,只管风卷残云般把饭菜打扫干净,知道这是对杨红最大的奖赏和鼓励。

周宁是个好客的人,又爱喝酒,但杨红不会喝。酒桌上没有人陪着喝,就象谈恋爱
没有对象一样,虽然可以暗恋,可以自恋,但都不过瘾。所以周宁很快就开始物色
酒友。

那时他们住的是一幢有内走廊的青年教师宿舍,走廊两边是一些十平米的房间,走
廊有两米多宽,算是厨房,两边沿墙跟都摆着煤气灶。一到做饭的时候,家家都在
门前炒菜,一时锅盆齐鸣,蔚为壮观。

杨红从小就听父母说“吃得亏,拢得堆”,意思是说一个人如果不怕吃亏,就能交
到朋友,所以杨红一向是不怕吃亏的。以前住学生寝室,都是别人不要的床位她要,
别人不扫的地她扫,别人不到的垃圾她到,所以跟人处得很好,自己也未见有多大
损失。

现在住在青年教师宿舍里,做了菜,少不了请隔壁左右的品尝。同楼还住着几个未
婚教师,也懒得自己开火,杨红就经常叫他们过来吃饭,一来陪周宁喝酒,二来也
让他们打打牙祭。慢慢的,杨红做的菜在那栋楼就很有名气了。有时哪家请客,竟
会提几斤排骨来,撂在杨红家,说一句:“做红烧排骨,今天下午请客要的”,就
行了。杨红就洗净了,烧好了,放在那里,贴个条子,免得待会有人来拿时搞错了
哪盘是哪家的。

杨红对周宁,起初也是执行着“吃得亏,拢得堆”的政策。不仅做饭,连洗碗也包
了。周宁有个坏习惯,每次吃完饭,就要上厕所,小时总是被他妈骂是“直肠子”,
所以杨红想都没多想,吃完饭就把用过的锅盆碗盏什么的拿到走廊尽头的公用水房
洗了。等周宁从厕所归来,杨红早已把一切收拾停当了。

杨红没想到政策都有个执行范围,超出了范围就会适得其反,就象汉族地区的计划
生育政策如果照搬到少数民族地区就会引起强烈抵抗一样。

很快就有人打趣周宁:“嗨,你夫人出得厅堂,进得厨房,怎么会看上你的呀?”

周宁听了很得意:“肯定是我有什么闪光之处,她看得见,你们看不见罗。”

还有人见杨红在那里忙活,而周宁在外与人下棋打牌,就笑杨红:“嗨,田螺姑娘
啊,你家那个耕田的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对面的毛姐就说得直一些:“杨红啊,怎么总是你在做饭洗碗呢?我跟老丁都是一
个做饭,一个洗碗。做饭的不洗碗,洗碗的不做饭,公平合理,天公地道。”

杨红突然被人问到这个问题,答不上来,就说:“周宁他不会做饭。”

毛姐就一针见血地说:“说不会是假的,他要想学,还会学不会?你不也是刚学的
吗?”

毛姐的丈夫老丁就在旁边添油加醋:“就是,就是,做得好不好是水平问题,做不
做是态度问题。”

毛姐纠正说:“水平是可以提高的嘛,如果他真的爱你,心疼你,他什么样的事都
学得会。

杨红听了这些话,就愣在那里,突然想起好像别人的丈夫都做饭的,最少也洗碗洗
衣服什么的,只有她家,总是她一个人在那里忙活。她觉得毛姐的话有振聋发聩的
作用:这不单单是一个做饭洗碗的问题,这个问题要从一个更高的层面来看,这能
看出周宁疼不疼她,爱不爱她。谈恋爱的时候,都是周宁为她去食堂打饭、打水,
用自行车驮着她去外面玩。现在刚结婚,怎么就变得什么也不干了呢?难道爱情这
么快就消逝了?省下猪肉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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