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的故事 ---- 卡带情缘.
---by Memo4Me
收拾车子里的小抽屉的时候看见这一堆很久没有碰过的卡带。上面工工整整地手写着歌名目录。在车子里这么久，被年复一年的夏日高温折磨，卡带已经坏掉了。我不甘心地把它们逐个插入车子放录机里试验是否还能听，只是机子转动的哗哗声，卡带生生卡在那里，象是我在回忆里，走不出来。
这是朋友初恋时的纪念。她搬家时要扔掉，我舍不得，收了过来，连同几张他们初相识时照的合影。不为别的，只为那两张脸上的清纯和憧憬。照片我一直留着，每次拿出来看看，都让我觉得世间曾有那么美好的东西，虽然那个男生从来都是和我不相干的人。如此看来，我是收藏故事的人。
多年前在我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常把车开到一个无人的地方，摇下窗子，点上一支烟，一盘盘播放这些卡带里的音乐，回想朋友讲的她和初恋男友的故事(为叙事方便用第一人称) ：
刚到美国读研究生的第一个月就认识他了。 每年八九月份新生入学的时候，老生们里的男同学都要暗暗兴奋一下子吧，就如同空降了一群未来女朋友啊。他在离我们学校四个小时的一个顶尖的大学读书。当时说是来看同学，谁知是不是到我们学校来寻找目标的呢。他的同学本来是要给他介绍另外一个女生，他跟人家认识了一下，在一群人中注意到了我。后来他跟那女生讲明了，就公开的追求我来了。
我在国内的大学里，也常有师兄追求，那时候总觉得大学里谈恋爱不应该，所以芳心从未予人。他对我的追求，算是我情窦初开的世界里的第一个男人吧，我感觉很欢喜，很甜蜜。初到美国，第一次见到国外的风土人情，第一次接触美国的教育方法，第一次感受想家的滋味，第一次谈恋爱，见的太多东西都是新的，这种新的生活里处处有他，所以这次初恋和我的文化震荡一样是永久的留在脑子里了。
（我保留的照片是他们第一次到芝加哥艺术博物馆里的一张，就是平常的旅游留影罢了，可是他们两人都那么清澈，那么漂亮。女孩儿穿的是一件兰白条的罗纹T恤衫，一眼就看出是国内早市上买的那种, 可是那清丽的韵致胜过她后来买的所有名牌衣饰。）
他跟我年龄相仿，是一个热情似火，随心所欲，特立独行的人。中国式的教育压出来的大陆人，大都羞涩内敛, 不常见他这个类型。举个小例子，他有一次兴起，到发廊把头发染成红色，他实验室的美国朋友跟他开玩笑说蓝头发才酷呢，他第二天就顶着满头蓝色头发来了。他人极聪明, 不到30岁已经在那个顶尖的大学里拿到了两个热门专业的硕士学位了(还不是中国人最常读的工科) 钱途是无量的. 他的爱是那种把你包裹在他世界的中心，让整个世界围着你飞速旋转的那种令人眩晕的爱。让初涉爱河的我如此沉醉, 如此痴迷.
他每次开车那么远的路来看我，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呢？那时候学生个人拥有电脑几乎没有（2000年后的留学生可能难以想象）, 也很少见CD刻录机。我借了一个CD,卡带两用的收录机，到处借了CD，选好听的歌一首首倒在卡带上，希望让他的旅途不那么闷. 每天下课回来，我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制作这些卡带，有中国歌有外国歌, 既要考虑在一盘带子上主题相近，又要风格节奏有变化，使他不至于昏昏欲睡。我的点点相思都寄托在这里面了。
我们相恋了两年多, 这里面有甜蜜, 更多的是苦恼.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听风就是雨, 哪儿黑哪住, 我却越来越了解我自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和他这种随性(spontaneous)的人在一起, 象是整天看着(babysit)一个大孩子, 我感到好累. 比如他会提议吃过午饭, 去实验室学习, 在去实验室的路上他会说我们弯到图书馆看一会儿书吧, 在图书馆, 他改注意要不借几个电影看吧, 花了很多时间挑好了电影, 他说天气好去打网球 ……整个一个下午常常是这样耗费过去, 这就是人们说的 “不靠谱儿” 吧. 我恰恰是一个做事有计划, 人生有目标的人, 一想到我的一生就要和这样一个 “无事忙(红楼梦里说贾宝玉的) ” 耗在一起, 能过的下去么, 我困惑极了. 经过反复思考, 我提出分手. 他痛苦极了, 多次奔过来做我的工作, 甚至电话打到我在中国的父母家说项. 我心意已定, 他看没有希望了, 最后一次把所有我给他的卡带还给了我, 算是一个了结.
(我这个朋友毕业在东岸找到了工作, 我有一次飞过去和她在她那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住了一个月. 知心话越到深夜越说不完. 黑暗中她静静的说--).
你知道么, 我搬来东部后, 他来找过我. 那天周六, 早晨我正在家里收拾屋子, 突然听见外面一声一声的车喇叭声, 没完没了. 我好奇的朝窗外一看, 竟是他坐在一个亮红的敞篷跑车里, 捧着好大好大的一束玫瑰花. 原来他到纽约开会, 通过我们共同的朋友得到我的地址, 特意租了敞篷跑车开过来看我.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 这么炫, 这么随性, 完全不考虑我有没有可能不在家, 来了也要闹腾得全世界都知道! 他在我这里待到晚上, 我没法不让他住一晚. 他睡客厅. 我在卧室插了门. 到了后半夜, 他敲门说要和我谈谈. 我绝对不能开门, 我怕我会心软. 他就站在门边絮絮的说了很多很多. 说他如何想我, 如何要改变自己, 如何只有我才能让他幸福. 我在门里也泣不成声, 说我们一次一次地给过对方机会的,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否则对我们两个人都是错误的. 他说了很久累得睡着了, 我也哭着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 我们两个人的眼睛都是肿肿的. 我不敢看他, 他在捕捉我的眼睛. 他收拾好要走了, 搬过我的肩膀, 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说 “希望你能找到让你幸福的人”, 然后重重地拥抱我, 不知道那一刻究竟有多久, 我简直要融化在他的怀里了. 然后他放开我, 头也不回, 开着那车绝尘而去.
Memo4me后记: 朋友现在已结婚, 她的先生不如文中男孩儿学业上那么出色, 工作上本本分分,但是朋友和她老公很合拍, 两人很幸福. 对一般女孩子来说放弃那样帅, 那样有前(钱)途, 那样爱她的男人不是非常容易的. Mr. Best 不等于Mr. Right (最好的不一定是最适合的). 我朋友是个聪明又平和的人, 所以她才能看得清楚自己, 看得清楚对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