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身为一个文化馆小职员女儿的阿柔,无论如何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能进入多少人削尖脑袋想进去的电视台工作;更没有想到,自己能和这个城市的第一美男子,所谓首席男主播,扯上瓜葛。且枝藤蔓绕,那么多年。
阿柔的父亲是文化馆名不见经传的普通职员,没有别的爱好,但喜欢写写字儿。日子久了,也成了自己的书法一派。在小文化圈里偶尔显山露水一番,慢慢也有点小知名度。后来文化系统内部要办个没有期刊号的杂志,主编是一家主流报社的副总编,算是业余兼职。那附庸风雅的副总编一心想弄出点小个性的东东,于是决定刊物不集荟名人的字儿,找个本地书法爱好者书弄一番,以示地方特色。这样七弄八弄,找上了阿柔的父亲。字儿写完了,交情也落下了几分。几年后,副总编同级同职调任电视台工作。不过,这是后话。
阿柔姐妹两人,姐姐清雅伶俐,不需要大人操半分心就自动名牌高中、大学,一路凯歌上去。而妹妹阿柔,模样和智商都在姐姐之下,且性格沉闷,闷葫芦半天没个响,属于几天不说话也不难受的那种。有一个各方面都优秀于自己的姐姐比照着,除了自家父母,更没有人注意这个小女儿。
那时阿柔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那个妙龄阶段,哪个少女不怀春?更何况闷葫芦的阿柔,一旦怀起春来,因无人知晓,更在心里烧得厉害。阿柔自己虽然貌不出众,学不精良。但是喜欢起男人来,一定赶最顶尖最好看的喜欢。阿柔同班的班草是一名品学兼优的好男儿,是学校重点培养输送北大清华的苗子。意气风发的少年,无论如何不可能注意到一声不响的闷阿柔,所以阿柔就暗恋啊,暗恋。那个属于她自己的小抽屉里,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封未发出的情书。终于一天她忍不住了,开始尾随班草,寻找机会表白。班草被这个从来都没有注意过的同班女生吓了一跳,赶紧逃之夭夭。阿柔以为班草是害羞,大喜过望,加紧了追求的攻势。时值高考备考的紧张阶段,班草被她缠得无法专心学习,无可奈何之下告诉了父母。这一下还了得,望子成龙的家长岂容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扰了他们儿子的大好前程?一怒之下向学校告了状。总之,最后的结果,阿柔成了师生们谈笑的话柄,一个“花痴”的代名词。而阿柔那本来就平平的学业,经此打击更加惨不忍睹,以距离高考最低本科线100分的总分距离,名落孙山。
那些年,国家正把教育当产业抓,只要出钱,任你高考啥分数,各种社会大学都会给你发个录取通知书。在小圈子里也算有点小名的阿柔父亲,一生追求文艺风流。家里出了这样的女儿,自然唉声叹气,感到老脸都丢尽了。想来想去,为阿柔为他自己都必须让这小女儿上个大学,弄张文凭。于是凑吧凑吧钱,把阿柔送进了当地一所电大自考班学习文秘。为了阿柔的这张文凭再不出意外,父亲谨严告诫阿柔,不要再弄出个什么“班草事故”。
阿柔进了电大,倒也不觉得委屈。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能考上什么名牌大学,有的读自然就很好。唯一不爽的是,再也见不到班草,也没有脸再接着追求。只好从单相思中拔出来寻找新的兴奋点。在电大,阿柔有个比较要好的朋友叫阿丽。阿丽性格开朗,喜欢说话;而阿柔话少,又很耐心,自然是阿丽最佳的听众。年青的女孩子叽叽喳喳的事情本来就多,更何况电大这样的学校本来就管理疏散,于是二人慢慢结成了好搭子,常常一起吃喝玩乐。阿丽后来和班上的一个来自外地的“四 眼”小个男生对上了眼。四眼小个子其实有个响亮的大名号:陆一峰。但是因为眼睛视力严重近视,早早戴上了厚厚的近视眼镜。加上个子矮小瘦弱,他那响亮的大号“陆一峰”在就被同学们忘到了脑后,代之的是“小四眼”的绰号。说起这个“四眼”小个男生,他和阿柔还是一个类型,听话多于说话。“四眼”小个男生在外地的父母是个小官僚,在本市给他买了套房 子。所以,“四眼”小个男生就一个人住在本市上学。
自从阿丽和“四眼”小个男生谈上了恋爱后,阿丽和阿柔的二人行活动,逐渐变成了三人行活动。阿丽主讲,阿柔和“四眼”小个男生听讲。听得多了,阿柔和“四 眼”小个男生干脆撇开主讲人,自己去玩。要说两人在一起玩,也没有什么不自在。本来就是一个性子的人,我见之于你,犹如你见之于我,默契程度自然高于那阿丽。唯一不般配的是,阿柔的个子好像比“四眼”小个男生还要高。玩着玩着,不知道怎么就玩变了味道,终于被阿丽在“四眼”小个男生的床上逮个正着。一番你 争我夺后,阿柔胜出,“四眼”小个男生归了阿柔;阿柔和阿丽的友情彻底崩裂。
老人有句话不是?给的不香,抢的香。阿柔对于“四眼”小个男生的感觉就有点这样。按说,以阿柔“花痴”的个性,“四眼”小个男生这样的品相绝对入不了眼。 但是,因为是从好朋友手里争夺过来的,舍上了一段友谊,也算得来不易,故加倍珍惜。其实,无论男人和女人,都是“成就感”的动物,追求成功霎那的快感,是 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更何况在高中阶段打了一个大败仗的阿柔呢?这次的情场争夺战,阿柔的心中重新树立起自信。那“四眼”小个男生,自然从此就变成了摇尾乞 怜在阿柔身后的小哈巴狗。两个闷罐子闷成一路,倒也平静。这回不但没有闹出什么全校皆知的绯闻,还顺利通过了双方父母的认证。“闷”了几年恋爱,终于携手 毕业了。
毕业了,要找工作了。那年代,虽然用人单位不完全看学校的名字,但是“正路”和“野路”的大学毕业生,还是有区别的。电大毕业生,谋职艰难。“四眼”小个 男生倒不着急,他那在外地的小官僚父母,早已经在本市的同一个系统替他安排了职位,只等着暑假收心完毕上班。而阿柔的工作就成了问题,背景、学校、个人,条件都不硬,求职无门。阿柔本来就是个慢性子,凡事不推不走,不火烧眉毛不着急的个性,便乐的撂在家里发霉。好在那时“小四眼”已经有了出路,又有自己的 房子。于是两人你来我往,象所有恋爱的小夫妻一样,吃着禁果,等着树荫,倒也自在。这样一晃也是大半年。
阿柔不急,她爹急。一个有手有脚的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在家无事可做,还经常夜不归宿,那简直比剜了他的心窝子还难受。于是加紧了为阿柔联络工作的步伐。碰到个熟人,管人家能不能帮上忙,就张口询问。一日,遇到了已经是电视台副总编的前报社副总编,忽然想起自己若干年前还捉刀为其刊物献墨宝,彼时还有些交情,赶紧张口求助。那副总编恰是为电视台本有的领导班子所排斥,多年的班子权利格局岂能让一个新来的外人染指?故被虚职挂着,多做些有名无实的工作。他正郁闷地寻找展示自己能力的机会,所以当阿柔的父亲一口求上他,顿时让他感到自己失落的人生,并非没有存在的价值。也许这正是一个机会,让那些忽略他的人,意识到他的份量和能量,决不是单位里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于是马上表示,不遗余力,促成此事。
副总编回到电视台后,先从自己分管的那摊是否可以安插人员找起。其实,副总编分管的那摊,都是电视台非核心的部门,比如音像管理之类。恰巧那具体做音像管理部门的头儿,是个喜欢“花花草草”的人物。每次出差,看人家同行身边总带着个貌美如花的女助手,莺歌燕舞,咿呀咿呀的,很是心痒和羡慕。多次嚷嚷着要找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大学生来本部门充实岗位。这话平时大家也当是笑话,不往心里去。可此时搁在心里有了想法的副总编耳朵里,就有了另一番想法。于是,阿柔的运气来了。副总编找到那个要“年轻美貌的女大学生”部门小头儿,大力推荐了阿柔。把阿柔比喻成仙女下凡,貂蝉再世。总之,有着“花花草草”心肠的头儿马上动了心,按副总编的面授机宜,打了用人报告,由副总编签字确认,上交台务会讨论。
台务会几次的讨论过程,中间省略若干字不表,单说比较精彩的一幕。副总编拍了桌子,怒气冲冲地说:七大姑八大舅,多少人安排了多少人!我来了电视台从来没有安排过一个人,这次推荐一个人合格大学毕业生有什么不可?!一句话点了所有人的死穴,全体哑场。看得这里,各位千万别以为那副总编是什么清官,或是识得千里马的伯乐。此时,副总编鼎力促成阿柔一事,无非是想趁此机会证明和树立自己的影响力,为自己权利的缺失打开局面。为什么这样说呢?那是因为真正想进电视台工作的人,一般都会事先做做功课,先打探好谁是电视台的当权者,谁是说话管用的人。而有职无权的副总编早已经被那些聪明的求职者排在可以绕过去的人物之内,他们以为找副总编帮忙,无疑于是向聋子问路,还极有可能得罪了当权的一派,无疑于自掘死路一条。可阿柔的爹病急乱投医,哪里晓得这些。却勿曾想,歪打歪着。言而总之,总而言之,此事最后的结局是,法人为了安抚拍桌子、瞪眼睛、红脖子的副总编情绪,也为了班子安定团结之稳定大局,同意签字试用阿柔。官场斗争,从来牺牲者多渔利者少,阿柔命好够幸运,成为这场斗争的得利者。
至此,峰回路转,阿柔的人生开始了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