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璧丽.郝乐黛(Billie. Holiday) --我的爵士乐体验

挥一挥手兄写的关于 Jazz的文章,使我感同身受,Jazz的确是中年人的音乐。
最喜欢他说的一句是 “浓缩了经历,但放宽了品味”,高哇!
下面是我写的一篇,从介绍一个歌手着眼,实际也是在写我对爵士乐的感受。

约会璧丽.郝乐黛(Billie. Holiday)

第一次听到璧丽,是在一家星吧客咖啡店里。店里暗黄的墙纸,深褐色的梁木,几个酒红色的厚实的高背沙发散放在落地窗前... 刚买了一杯摩卡坐定,“In my solitude...” ,和一串不徐不急的爵士乐, 好像一股琥珀色的冰凉的液体瞬间弥漫了小店。环顾四周的顾客们,刚才还是平淡无奇的人们,此刻却显得衣香鬓影,置身店中仿佛浸在上等马蒂尼中的高贵橄榄。歌手的嗓音醇厚中又有着明亮的高腔,像是乌云的亮边,在你觉得该直舒胸臆的地方,她却每每顽皮的一转。不尽的忧愁心事,又不尽的小女人。就这样认识了璧丽.郝乐黛,并爱上了爵士乐。记得上大学时,有个英语外教是个爵士乐迷。每次听他或慷慨激动,或深情款款地谈论爵士乐时, 我总是需要强迫自己精力集中,否则一想到一群穿戴高雅,神态庄重的男女, 坐在昏暗的夜总会里听一个抑郁的歌手有一声没一声地浅吟低唱, 真是使我提不起精神。人的口味会随着年龄的长大而改变。就象小孩子们对任何的糖果都感兴趣,却无法欣赏一杯浓郁的咖啡,或陈年的干邑。反之,到了我这个年纪,对国内正风升水起的周杰伦,除了对他的小肩膀细脖子“我见尤怜之外" 实在不能领会他的歌曲有什麽旋律。于是,当时的我,就在那样一个秋日的下午,在一个咖啡连锁店里,一任心弦被一双恣意而女人味的小手拨动,不可救药地陷进了璧丽.郝乐黛的世界。

那时我的个人生活上,空档期,一个接着一个,充分享受着"独处的乐趣"。有时真的是觉的周围没有一个人。最典型的是填表格时,紧急情况联系人一栏,我常常是编一个人名和电话。没有人在乎,我只有我自己。我去打球,我去健身,我去买东西,我穿得漂亮...但是我如果出了意外,我只有我自己。就这样子,璧丽.郝乐黛的声音飘洒在我空荡的公寓里,象酽酽的液体填满了我的空间,我的精神。听着另外一个女人对她的委屈欲说还休,欲说还休,我竟不会太执着于我的苦闷了。她怎麽会有那麽多哀愁,和那麽多隐忍呢?

璧丽.郝乐黛在1915 年4月7日生于一个黑人家庭。她的母亲只有十三岁,父亲是个不到二十岁的爵士吉他手。她的父亲从未娶她的母亲, 在她还是个婴儿时就离开了她们母女。后来,璧丽.郝乐黛在纽约遇到了她的父亲,尽管她经常要雇用吉他手为她演唱伴奏,直到她父亲1937年去世时,她没有给过她父亲一单生意。

璧丽.郝乐黛活了44 岁,她在世时的知名度远远不如现在。不正常的家庭生活注定了她一生的悲剧。在十岁时就进了少年管教所,成年后与酒精毒品为伍。种族的压力使她的星途坎坷,她是第一个出现在白人乐队里的黑人女歌手,演出促销商和电台赞助商不断给乐队设置障碍,迫使她愤而离开乐队。她的标志装束是鬓旁一朵栀子花。她有一次说:“你可以穿着白缎子礼服,发间别着栀子花,几里都看不到甘蔗地,但你还是可能在一个种植园里劳作。("You can be up to your boobies in white satin, with gardenias in your hair and no sugar cane for miles, but you can still be working on a plantation.”)她从没有受过正规培训,可是她对歌曲的阐释是那样强烈而又个性化,被誉为永远的改变了美国流行乐的唱法(“changed the art of American pop vocals forever”). 我总疑心严谨的训练对任何一种艺术都存在扼杀激情的危险。她吸引我的正是她融入歌曲的那种非常个人的情绪 ---- 落寞,怅惘,暗香浮动,流年暗渡... 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璧丽.郝乐黛的歌声体现的意境非常接近中国李商隐的 ---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以惘然...” 美可谓美已, 那流溢的哀婉曲折却能引得即使铁汉也要生出百种怜惜之情, 使小女子更加自怜自伤。联想她的身世,更让人感喟张爱玲的名句 “生命是一袭华丽的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现在我常常想, 一个人若精神上十分敏感, 这常常是一个好的艺术家的特质, 身世上又太过不幸, 活在这世界无异于一场苦役。她们或他们必然得寄情于一些东西作为他或她们的精神庇护所或感情止痛剂。挣扎于毒品和酒精中的璧丽.郝乐黛曾有过怎样的一生啊!1959年她因藏毒被拘禁,由心脏和肝衰竭而死。就象世世代代都在发生的一样,又一个痛苦而孤独的灵魂离开了这个世界。瞎子阿炳,凡高,张爱玲... 他们的才华和他们的经历让我们在自惭形秽之余, 几乎有些庆幸我们的麻木和平庸, 至少我们的心不会那麽苦。

女人唱着布鲁丝,她讲着她自己的心事, 没有遮掩,于是世界得见,她的布鲁丝含意俨然。(“Lady sings the blues, She tells her side, Nothing to hide, Now the world will know, just what her blues is all about.” )

这世界不是因为有了璧丽.郝乐黛就更加忧伤黑暗, 或更加温暖美好。她对这个世界大概不会有丝毫的影响。当我面对前途感到无助,象在行走在黑夜里的旅人,别无选择,只有硬起头皮咬紧牙根,冲进茫茫的黑暗里,继续走我自己的路的时候,当我走到某个树下,岩边,感觉到有人已经到过这里,璧丽到过这里,我并不是只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我想我会拈花一笑吧。就象张爱玲说的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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