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马(一.1-2)——旧

纵浪大化中 不喜也不惧 应尽便须尽 无复独多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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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     马


1.

后来,张小白认为甲马只是一种无法证明的存在。

2.

张小白出生的那个地方虽说地处偏远有山有水倒也不能算夹皮沟,是滇中一个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名字乏善可陈,叫普舍。生她的时候,她的母亲刘林芬既没有梦见长庚星飞过,也无任何祥瑞之兆光顾她家房舍,那不过只是同样乏善可陈的一九七七年七月。小白这个名字,与齐桓公无任何关联,来自她脖子左侧的一块白色胎记。当然,这两个字就是安在猫猫狗狗身上也恰如其分,比如蜡笔小新那只著名的多才多艺的狗。

做为头胎,张小白的到来并没有给她母亲制造太多的麻烦。据说,刘林芬进产房不到一刻钟就诞下张小白,事后她靠在床头吃着她妈刘高氏半是真心半是应景送来的糖水煮鸡蛋,洋洋得意地跟病房里的产妇们说:生娃娃算什么呀?稀松平常,跟上回大号一样。刘高氏在旁边抿着嘴,等刘林芬吃完了鸡蛋,麻溜地收拾起那个已经脱了瓷有些年头的白色搪瓷缸转身就出了病房,甚至没顾得上去看一眼张小白。刘高氏的背影,对一个裹了小脚的女人,略嫌过于挺拔僵硬。刘林芬盯着她妈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牛吹大了,刘高氏可是生过八个孩子的人。

张小白的人生,就是这么个象上大号一样的稀松平常的开始。

刘高氏出病房时,迎头撞上了拎着保温桶正欲进门的张长林。张长林一打眼看见的是他岳母嘴角两边不大对称的法令纹,不自觉就缩脖子矮了半头,喊了声:。刘高氏哼了下算应承过,迈着小脚就走了。

那天,大中午的,夏蝉叫的正欢,路旁的香樟树荫又浓又厚,白色的女贞密匝匝一树树花期正好芳香扑鼻。张长林一大早去医院看过,见老婆没有生产的动静,又回来上班。此刻他正在县城文化馆阅览室里擦那些闲来无事总要擦几遍的锈迹斑斑坑坑洼洼的铁架子,马路对过纳拐子家的小三咣啷一声推开阅览室的破木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妈说你老婆生了,让你快去医院。张长林手里的抹布噌掉进了水桶,溅出的水花打在他穿着塑料拖鞋裸露的脚背上,温温的。他往外跑的时候,不小心带翻了放《参考消息》的架子,头也没回地招呼:小三,快……快扶起来。声音传过来人已经远了。

纳家小三赤着脚,裤腿卷着,一边高一边低地吊在他瘦骨伶仃的腿上。他迟疑地扶起报纸架子,心头暗自琢磨着:儿子?姑娘?最好是儿子,可以做我的小兵,顺便让他给我折烟盒拣玻璃珠。姑娘都讨厌,象那个潘燕,动不动就哭,还冒鼻涕泡,丑死了。他这么想着,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可这决心顷刻就动摇了,因为他忽然想到刘孃孃唱花灯时又红又白的脸还有花花的衣裳挺好看的,生个姑娘怎样也比潘燕强。他出屋时,天空和大地被日头照得惨白,阳光让人睁不开眼,文化馆院子里的水泥地直烫脚。四岁的纳家小三,大名纳强,眯眼望着这白花花的一片天与地,人生里头一次觉得了忧郁:儿子还是姑娘,这是一个难题。

纳小三搔首踟蹰的时候,张长林已经在自家厨房里,把炖了一上午的老母鸡盛进了保温桶,着急忙慌往医院赶。

他在病房门口让过岳母,进去就看见了自己的老婆躺在床上正侃侃而谈。张长林在一堆产妇注视下,手脚找不到地方搁,把鸡汤盛出来放在床头柜上,跟刘林芬说:你先吃,我去看看孩子。他出门的时候,听到女人们在他身后嗤笑。

张长林让护士领他去看孩子。当护士把那个红乎乎肉突突软绵绵的小动物抱给他的时候,张长林心脏简直要跳出喉咙,刚把孩子接过来眼眶就湿了。护士心里哂笑,这对夫妻倒有趣,女的跟没事人似的,男的偏这样。开口道:是个姑娘,七斤二两。张长林眼睛哪舍得离开孩子,只一个劲儿说:姑娘好,姑娘好。说着眼泪已经落在襁褓上,遮掩着偏过头想在自己肩膀上蹭一蹭,又怕不小心碰了孩子,动作就僵在了半中。年轻的护士善解人意地接过孩子。护士抱着的时候,张长林看见孩子脖子左侧有一块树叶形状的皮肤与周围肤色不同,略发白。护士一看,说:是胎记。张长林舒口气:胎记好,以后不怕她丢

三天后张长林接刘林芬母女出院,刘高氏也来了,象征性地交代了几句坐月子的注意事项,人就没了踪影。刘林芬一想到自己身为亲生女儿奈何却比不过儿子媳妇,不由恨恨地骂了几句。

文化馆其实是个两进的院落,本来是张长林家的祖房,土改时给充了公,被县政府改造成文化馆,老馆长不是别人正是张长林的父亲,可叹文革开始不久因为拦着红卫兵烧书被生生打死,而张长林兜兜转转又回到了祖宅。前院的正厅改作藏书室,东厢房是阅览室,而西厢房辟为文化馆的办公室,南边挨着街道的倒座房则成为了文化馆的会客厅。整个文化馆现下只得张长林一个工作人员,办公室未免显得有点大而不当。从前院正厅东侧穿垂花门沿廊即到后院,张长林一家住了后院的北房,是三间两耳,砖木结构。后院的东西厢房这几年陆陆续续换了许多住户,总是来了又走,没个长性。整个院子颇混合了云南当地传统“一颗印”和北地四合院的建筑风格,就是可惜了前院的小花园,后院的假山,破四旧的时候全给毁了,后来才铺上水泥。所幸后院的那眼水井一直还在,倒是解了张长林一家的生活用水之需。

此刻张长林家已经挤满了街坊,随身都带来了礼物。有玫瑰红的纸包着再用绳子十字交叉捆好的红糖,有稻草编好成串的鸡蛋,有麦面粑粑、豆末糖、芝麻片之类的点心。张长林把煮好的白水蛋外壳染成红色,喜滋滋地给众人派送。纳小三从人群中钻进来,鸡蛋都没来得及伸手接,就挤到床前问:刘孃孃,男的女的

刘林芬还没搭话,旁边的徐大嬷已经一把掀开张小白的尿布:你说男的女的?人群哄一声笑起来,纳小三有点狼狈,想从众人林立的腿缝中再钻出去。同一时刻,张小白因为下身一凉,已经哇哇大声嚎哭起来。纳小三挤出门外的时候,想起自己忘了拿红鸡蛋,不禁懊恼。他当然也听到了张小白的哭声,心里有一些失望,意外地,也有一些欢喜。

achie 发表评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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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江入大荒流 发表评论于
回复仲城的评论:
笑死我了,张小姐大概没想到若干年后会有个叫仲城的问关于通往homo人士的心的途径的问题。今天听新闻,说是哈利波特里的那个老校长是gay。这则新闻大概是我灰色一天里的唯一亮点了。
仲城 发表评论于
唉呀算不得什么“类型”啦!女性的身体与尊严被宏大叙事狠狠地涮了。喊着救亡图存的口号,以嫖妓的经验,把“女”变为“色”,还得只色不女,那还戒个鬼!
张爱玲那个通往男人心、女人心的见解,真啰里八嗦!食色性也,摆了多少年了。哦,她的独到之处就是分分男性向与女性向,指出生理学方面的具体路径!嘿嘿,那谁再来具体阐释一下homo的问题吧!
我招供,其实是不敢看罢了,我要看河蟹社会,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省略5000字。
江入大荒流 发表评论于
回复仲城的评论:
这种类型是啥类型呀?
仲城 发表评论于
我是看不来这种类型的片子,拒绝N个人邀请同去。看影评还能轻松些。
江入大荒流 发表评论于
刚看完《色戒》回来,也算是赶了个潮流末班车,这么多美国华人捧场,李安面子够大。我期望高,自然失望也大。电影是用胶片拍的(奢侈!),而非数码,或许是想突出旧时代感?只是颗粒那样清楚,把梁和汤的痘痘发展史看了个一清二楚,让我习惯数码的眼睛颇有点不适应。演员的表演还不错,梁是他的平均水准;汤真是用功,我很佩服;看到很多大腕(比如卢燕、何赛飞、王琳,陈冲自不必说)在演露几面的小配角,愈发感到李安的号召力。音乐是李安电影中比较差的,几乎可以完全忽略。有群众戏的场面感觉太挤,显得画面脏,似乎现场调度有问题?上海和马来的外景没有时代感,象国内的廉价电视剧。至于情节,感觉李安诠释过度,而张爱玲诠释不够(哈哈,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易的压抑,难道只有性做为出口?爱难道不比性更能释放?毁就毀在刚开始爱一点,还没成型呢,自己就得亲手把它掐死。王离开香港后的不甘愤懑有一大半是因为失身于同学却未得其所简直连自己都要以为自己是个笑话了吧?可见女人,再强悍,多多少少还是把自己做为商品来卖。价高价低,心里终还有个计较。国仇家恨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搞清楚了就是邝和易这样的两极,搞不清楚呢就不要淌这趟浑水,王,到底只是一个傻孩子!李安噱头也不少,花样翻新,连SM都上了。我要是导演,至多留两场情欲戏,当然SM还是会留的,至少我在梁朝伟变形的臀部肌肉中看到了人生无限的苦闷,还有无可避免的衰老,哈哈,与贫富贵贱无关。话说,开片不久,听到“中国不能亡”,我很不好意思地擦了把眼泪,弱啊。再后来汤MM唱起《天涯歌女》,我居然老泪纵横,呜呜。我的人生经验告诉我,在弄清楚自己的接受程度和感情底线之前,千万不要去惹那些超出你的掌控能力的男人。这类男人,即使是伤害你,也会有最冠冕堂皇无可辩驳的理由。当然,如果你只是想玩玩的话呢,就当没听见我说的。有能力有本钱的同胞姐妹,估计也在伤害着某些就是欠伤害的男人。我们不搞女权,我们只是一起唱一首《姐姐妹妹站起来》,嗬嗬!

易和王,得《天涯歌女》那一刻,大可不必讲什么爱情与阴谋、信任与辜负之类的了。大时代也好,小时代也罢,男人与女人,都只是俗世的一场纵情狂欢,倘若无力承担,又何须承担,至于色,不戒也罢。(那个LUST,CAUTION不切题呀,可我暂时没想出更好的词。)
仲城 发表评论于
细致,细致啊!
这小三,心窍真多!
achie 发表评论于
这么一改,这个小镇的风情更丰满了。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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