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坦然地直视他, 只好低着眼, 轻轻晃动着还剩小半杯的果汁, 试图掩藏扑朔的眼神和慌乱的心思. 说实在, 如果没有以前的故事, 面对这么一个英俊帅气深情款款的男子, 我不能说会怦然心动, 但至少会为之一颤. 命运多可笑, 也许换一种周遭, 换一段时间, 换一种心情, 换一个立场, 甚至换一个发型, 结局都会不一样. 然而我们都只是它的玩物, 总摆脱不了在错误的时间, 错误的地点, 和错误的人狭路相逢的宿命.
"阿凝, 你还好吗?" 方仲言打破沉默, 柔声地问.
"我还好, 你怎么样? 现在在北京工作吗?" 我不想过多地谈论自己, 就把话题抛给他.
"高三报志愿时, 我有一种远走他乡的冲动, 于是填了北京, 然后就到了北京. 后来无意中从中学同学那打探到你也在北京, 我欣喜若狂, 期待能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 再次与你相逢. 虽然......我也害怕遭到你无情的拒绝......" 他顿了一下, 见我面露窘态, 就勉强笑了一下.
"毕业后, 我留在北京, 最近刚换工作, 现在一家外企上班. 阿凝, 你现在在哪上班?"
"我和我老公现在美国, 我还在上学."
"噢." 他的眼色黯淡了一下, "你先生好吗?"
"还好, 他刚毕业找了一份工作."
"他没和你一起回国吗?"
"他的假期不多, 我就自己回来了."
"阿凝, 你过得幸福吗?" 问得有些突然, 他直视着我, 仿佛要穿过我的眼眸, 直达我内心深处.
我闪开他的目光, 假装看一眼明媚的阳光. 幸福? 这个词对我而言, 是如此沉重. 什么是真正的幸福? 我幸福吗? 我想多数时候我的答案是负面的. 但我的幸福与否实在是与他无关. 于是我调侃地反问, "难道你觉得我不幸福么?"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 我就觉得你的眼神是那么忧郁伤感, 让人看得心碎, 和我印象中的完全不同. 曾经见过你忐忑不安, 痛恨厌恶, 难过伤心的眼神, 但从没见你忧郁过. 而且大多数时候, 你是那么的骄傲自信, 甚至咄咄逼人."
眼神忧郁并不代表婚姻不幸福, 不是么? 正想跟他辩解, 突然记起一个网友对我说, 男人总认为自己是对的, 而女人总喜欢辩解. 是啊, 一旦男人这么认为了, 我的辩驳反而有欲盖弥彰的意味. 不过后半句实在不敢苟同, 我觉得事实上根本就是男人更喜欢辩解, 为的是证明自己是对的, 或是掩盖自己是错的事实. 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的律师和政治家都是男人. 这次我选择默认, 因为我知道他说的可能是对的. 甚至感激他能感受到我的不快乐. 其实很多人, 很多时候不都是全心全意地为身边的人表演么? 面具之下, 有的是一颗倦怠的心! 我也渴望被人了解但又习惯性孤傲地抗拒任何人走进我的心.沉默片刻, 我将话题叉开.
碧云天, 黄叶地, 秋色连波, 波上寒烟翠.
我们离开酒吧一条街, 漫步在湖畔, 感受醉人秋色, 亦感叹沧桑的日月和流年. 他说他想约我到海边看日出, 我告诉他我明天下午就要返回美国. 他要送我去机场, 我不想麻烦他, 就骗他说已经有人送了. 他邀请我共进晚餐, 我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在我住的宾馆附近找了一家西餐馆.
这家餐厅环境温馨别致, 不似一般餐馆的拥挤喧哗. 在淡雅悠扬的音乐中, 我们如其他情侣一样享受浪漫的空气和精美的食物. 隔着厚厚的落地玻璃窗, 外边的街景一览无余. 夜幕低垂, 华灯初上, 行人如织, 车水马龙. 时间在轻言细语的交谈声和刀叉碰撞盘子的清脆声中流逝, 繁华的街市在玻璃窗上渐变模糊, 而我们的倒影却愈显清晰.
方仲言晃动着酒杯, 面色微红, 躇踌地问, 阿凝, 如果你在美国过得不开心, 回来吧. 我会像从前那样在这守候着你. 杯中那红宝石一样的液体轻轻荡漾, 淡淡的酒香和血样的美丽里透出的欲望在我们之间蔓延, 他的眼里充满了渴望和冲动.我轻轻挣脱他握住的手, 摇了摇头. 透过精美的高脚杯, 眼前一切都变得如海市蜃楼般朦朦胧胧起来, 可是我的理智却被灼得通亮了起来. 我劝他放弃, 时间不会为谁停留, 等待未必能得到偿还. 他没回答, 但我觉得他笑了一下, 有些酸楚.
回到宾馆, 我和方仲言拥抱道别, 他在我的发梢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独自飘飘然地回到房间, 重新跌进孤独的世界. 我晕晕乎乎地倒在床上, 不敢睁开眼, 因为一睁眼就觉得天旋地转. 有人曾说酒不单是一种液体, 还是一种载体, 它承载的是女人暂时的纷纷扰扰的如落英一般的情愫. 女人饮下的不只是酒, 而是几许感伤, 几缕回忆, 几丝心痛, 和几点哀愁. 在孤独侵袭时, 所有的这些情绪又被释放. 我昏昏欲睡却睡不着, 我想哭却欲哭无泪. 我有强烈的倾诉欲望却无人能听. 不知不觉中我抓过电话, 拨通我心底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