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我不是去坐牢的,而是去探监。探望的对象也不是亲属,甚至不是中国人,而是于1985年因埋设爆炸装置、非法拥有枪支、危害国家和公民安全而被以色列法院判刑27年的以色列-叙利亚人Nimur。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他生长在如今纳入以色列版图的戈兰高地上,却始终以叙利亚人自居。这哥们儿也够死硬的,他出生于1966年,从他大概还没记事的1967年开始,他的家园就已经由以色列统治了,而且他家所有人都已经归化为以色列公民,只有他一人拒不承认自己是以色列的属民,在入狱前的十几年里始终拒绝领取以色列公民身份证,入狱之后就更不用说了,当属被剥夺政治权利XX年者之列,也没有人再找他发身份证了。因为叙利亚政府向除美国之外的其他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请求帮助查询这位“因拒领以色列身份证而入狱的叙利亚公民”的下落,才有了我们这趟监狱之行。
说好0900出发,实际上拖到0915才动身。坐着D一秘已经卖了一半(买主已经交了6万多谢克尔的税钱,再交1.7万美元约等于6.8万谢克尔就可以来取车了)的丰田吉普,沿着Ayalon--2号路--65号路--675号路--71号路,套用豪言壮语叫作“阔步迈向”我们的目的地。以前去“三湖连环”游泳时,走的就是这条路。印象中在71号路旁边有座监狱。那时总是驾着座骑飞驰而过,如今却要走进去探个究竟。
行驶了大约一个半小时,我们到监狱的时候,以色列外交部东北亚司主管中国事务的漂亮一秘Dana已经等在那儿了。跟她在监狱大门外的停车场没有说上几句话,一位肩佩标志着少校警衔之银
在门外迎候我们的女少校就是监狱的最高长官--典狱长。到办公室落座之后,她再次询问了我们的来由,Dana和我分别从以、中双方的角度进行了解释。少校先是介绍说,Gilboa监狱建成于2003年,主要用于关押从事恐怖活动的危险分子,现有840名囚犯在押,大部分是巴勒斯坦人(从监狱门外等候探视的妇女儿童都是阿位伯装束也可以判定这一点);我们的探视对象Nimur辗转过其他两个监狱之后才于2004年9月关进这里。由于他总是抱怨身体不断地出状况,监狱方面已经送他走遍了以色列监狱系统的所有医院,而且还带他到监狱外的市民医院去做过检查,但拒绝了他提出的由他自己的律师带医生来给他治疗的要求。针对叙利亚方面的说法,少校讲述了前面提到的他被判刑的理由(可见国家间也有以讹传讹一说),并指出:监狱方面视Nimur为以色列籍囚犯,按照以色列监狱法,允许他的家属每两周探监一次,至今他至少已经被家人探视过651次之多,就在22日也就是我们来访的前一天,他母亲一天之内就来了两次,因为他家就住在戈兰高地上,跟监狱相距并不遥远。半年前,Nimur因肠道不适,在监狱医院接受了肛门手术。术后出院时,他还给典狱长写信表示感谢。少校在厚厚的档案夹子里翻出一张用蓝色圆珠笔写满2/3页面的A4纸,用希伯来语读着,Dana则逐句翻译成英语,并把少校的插话解释给我和D。少校认为,也许是他入院动手术期间其家人前来探视未遇而引起恐慌,才会惹出叙利亚方面的冒昧举措。然后,少校请来了监狱的医疗负责人--一位身着警服、脖子上却挂着听诊器的男少校,他手里拿着一个厚达两寸左右的医疗档案夹,打开一看,里面有各种医疗化验单据,甚至还有纪录手术过程的DVD盘。他向我们提供了关于Nimur健康状况的专业性解释,可惜Dana的医学知识匮乏得快赶上我和D了,有些事她好不容易明白了,却不知道如何表达清楚。反正我们也不是来为他会诊的大夫,对这方面的事,我抱持的态度就是“王八排队--大盖(概)齐。”为了向国内证明我们汇报的内容属实,我向典狱长和医官提出要得到家属探视记录和手术报告的复印件。医官说是得向医疗系统的上级单位请示,但不到五分钟复印件已经放到我的面前;典狱长通过Dana表示,651次探视的记录全打出来太长,只提供最近两个月的比较可行。见我们没有什么新的问题了,典狱长离开了办公室。一会儿,有人来告诉Dana,我们可以去见我们的探视对象了。
走出典狱长办公室,才发现我们身处于监狱的办公区,也就是几排简易平房,每个办公室都不大,放两张办公桌就显得拥挤了。拐到第二排平房,走过几间办公室,一个年轻警察站在一间屋的门口,门内一个中等身材、稍显肥胖、顶着圆圆的光脑袋、一双大眼睛中间挂下一个大鼻头的人,穿着一身棕色、粗麻布衣服,怎一看我觉得象是个监狱里的勤杂工,正略显腼腆地冲着我们微笑。看到我跟小警察握手之后,他也伸出手来,我们一一跟他握了手,被他让进那间不大的房间。一张小桌一头儿顶着墙,靠内一侧放着两把椅子,D跟我当仁不让地坐下了。靠外一侧只有一把椅子,他自己坐在那儿;Dana坐在桌子不顶墙的那头。要不是Dana问我,因为这家伙不会讲英语,是否在意她在场旁听并为我们充任翻译,我还真没有反应过来--这就是我们今天进监狱要见的人物!
先向他解释了非亲非故却百里迢迢地跑来探望他的缘由,然后问了他的健康状况、狱中生活情况和个人意愿。1985年入狱至今22个年头,落下一身的毛病也不奇怪,就不赘述了。关于狱中生活,据Nimur介绍,每天上午4小时、下午2小时放风,由于他自身健康不佳,难以从事剧烈活动,一般是在院落里散步;允许囚犯在监房里看书、看电视;如果对监狱伙食不满意,还可以用家人送来的钱在监狱的小超市里购买各种佐料和食材,自己在监房里做饭以合乎自己的口味。让他不满意的是,每次家属来探视都得隔着厚厚的防弹玻璃,弄得他20多年没有机会跟家人肌肤相亲了;看不到叙利亚的卫星电视(我还真不知道叙利亚有这玩艺没有),满足不了他自认是叙利亚人的心理认同感。谈话当中,每当Dana不太理解的时候,Nimur总是笑眯眯地给她解释,说到好玩的地方,两个人还一起欢笑起来;有一次,坐在门口的小警察也忍不住插话帮忙解释。看着他们之间的样子,真想象不出各自分属于彼此间相互仇视的民族。
临走的时候,Nimur说,他从小就对中国感兴趣,盼望着到中国来看奥运会(2012年才能刑满释放,怕是不赶趟了!)。按他的要求,我们用阿拉伯方式告别,亲脸蛋儿,左一下、右一下。
走出监狱的大门,沐浴着中东灿烂的阳光,不由得感慨万千:“自由真是美好呀!”D乐呵呵地给了当头一棒:“废话!”